季承宁愣了几息,抓着扇骨的手一下收紧。
随後,又慢慢放开。
他明明欢喜,却故意板起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越过崔杳而去。
崔杳眼中的笑意凝了须臾。
季承宁馀光瞥去。
表妹好不解,面上掠过抹无措,不明白自己做出了什麽要受到如此冷待。
“世子?”他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些茫然,还有点微不可查的委屈,唯独没有恼怒。
面团似的,是任他搓扁揉圆的软和性子。
季承宁再板不住脸,一把拉住崔杳的衣袖,哼道:“阿杳是大忙人,数日不见,连封手书都没有,我派人送去那麽多信笺,都杳无音讯。”
崔杳原本耷拉着的眼睛一下亮了。
而後马上意识到什麽,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季承宁。
这话倒是真的。
季承宁抽不出时间去崔宅,但委实写了好几封信,有长有短,并从李先生那顺来的孤本等物派人送去,但表妹殊无回应。
弄得季承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崔宅的位置。
“事务实在繁杂,”崔杳低眉顺眼地认错,“让世子惦念了。”
季承宁嗤笑,“谁惦念你个没良心的?”
语毕,转身就走。
崔杳扬了下唇。
他语调依旧柔和,“世子若是不喜欢,日後崔家的産业,我交给管事的打理便是。”
饶是季承宁这样得寸进丈的人听得耳後都发烫,他猛地转头,对上崔杳茫然又清润的眼睛一下什麽冷言冷语都说不出了,最终只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好的性子,本世子真怕你被人欺负了去。”
季承宁初识崔杳只觉此人性情绵里藏针,熟识後才觉得他性格软得毫无锋芒,在某些方面,更可谓毫无底线。
“有世子爱护,”崔杳上步,跟上季承宁,“谁敢欺负我?”
季承宁这才满意,扬起下颌,得意洋洋地哼了声。
二人一道乘车去官署。
……
此刻,内宫。
魏朝立国近二百年,而今的洛京皇城乃是在先朝帝都的基础上营建,自建成之日起,便常有宫人说皇宫内鬼影飘摇,夜中常见黑魆魆的人形闪烁。
阴云密布,往来的宫人匆匆走过长久空置的殿宇。
“你听,”有个小太监猛地打了个寒颤,“是不是有人在哭?”
同伴被吓得一缩,骂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快走快走!”
他口中虽道不信,脚步却越来越急。
方才说话的小太监更害怕,忙跟上去。
二人一路小跑,逃似地离开了。
风动,木叶簌簌作响。
久久无人修缮描金的匾额早已褪色,隐隐可见灰蒙蒙的兴庆宫三字。
兴庆宫庭院内,衰草萋萋,几与人膝同高,只在原本是路的地方被踏出了一条小径,草枝横斜。
“干爹!”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破败的宫室内传出。
若被方才吓了一跳的小太监听见定要大惊失色,原来不是鬼,而是,人。
“干爹,儿子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求求干爹看在九岁入宫就跟着您的份上,您绕过儿子这一次,儿子下半生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老的恩情!”
秦悯盯着面前的小太监,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干爹!”太监见秦悯有所动容,一下扑倒秦悯脚边,紧紧地抱着他的靴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求您救救儿子。”
秦悯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那太监的头发。
其他几个被缚的太监见事似乎有所转机,都唔唔地叫了起来。
几个护卫为难地看着秦悯。
秦悯轻飘飘地擡起手。
护卫们会意,立刻将那涕泗横流的太监一把按住,利落地捆住双臂,“干……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