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宁颔首。
阮泯立刻退下,不忘把门关上。
崔杳这才温声回复,“属下带它来,是让世子看看它长胖了多少。”说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狗浑圆的肚子。
分明是怕他太生气。
季承宁心中雪亮。
但崔杳不明说他亦不点破,抱着狗往後一仰,“周琰,”他唇瓣轻啓,吐出两个字,崔杳洗耳恭听,季承宁唇角扯出个冷冰冰的弧度,“蠢成这样,竟是太子殿下同父异母的兄弟,哼,传出去我都怕玷污了太子殿下的清誉。”
崔杳眸光发暗,语气却极温和,不接关于太子的话,只道:“幸而有将军力挽狂澜,”他顺手给季承宁倒了杯茶,“将军辛苦。”
季承宁这番奉承话被麻得来回摸胳膊,果然将周家二位殿下抛之脑後,义正词严道:“谄媚之言,少说。”
语毕,却接过茶杯,仰头将内里的水液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天光透过厚实的云层,撒落到刑台上。
先前将刑台团团围住的百姓还在,雨後的阳光不怎麽刺眼,暖融融软乎乎地拂过人面,有人被烫到似的颤了下,眼眶处泛起一圈红色。
季承宁收回视线,“走吧。”
……
自从行刑那日後,军营里频发怪事。
譬如说,军营门口的拒马上总能发现几串不知名的蘑菇干丶辣椒干丶野果干,且找不到主人,好像是凭空长出来的。
季将军找不到主人,干脆一挥手,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吃当然不是他独自吃,而是吩咐厨房分给全军。
奈何驻地的兵士足有数千人,这些东西就算再多几百倍,于这帮正值盛年,每日还有繁重训练的青年人都不够分。
蘑菇干被切碎并些菜蔬一道和馅烙饼,每块饼里捞不着半块蘑菇丁。
吃着的洋洋得意,好似这不是草菇,而是龙肝凤髓,“看看看,百姓送的,你有吗?嘿嘿嘿你没有吧——”
凡此种种。
季承宁看不惯这幅骄狂姿态,扰乱军心——当然不是因为他也没吃着。
遂再有百姓送东西来,皆分成十份,拿红纸包了,缠红纸的线用显眼的浅黄,演武後给全军名次前十。
拿到红纸包的军士恨不得将东西别胸口,神似新科进士簪花游街。
季承宁又命人在拒马上挂了一只柳条编筐,里面放了银两铜钱串,可下次照旧有东西被悄悄挂在拒马上,钱却没有少一文。
季将军苦思冥想。
翌日,筐里的钱变成了芝麻糖丶云片糕丶还有手指大小的桃酥,都拿油纸好好地包着,虽不是名贵糕点,但在此时的兖郡也算难得。
让衆军士高兴的是,里面的小油纸包果然少了,但今日——却多了点别的东西,且这东西附赠了一张小竹片,歪歪扭扭地刻着:曾季将军。
季承宁分辨了半天,确认,送东西的人要写的应该是赠。
半个时辰後,一直在等季承宁回来确认文书的崔杳终于忍不住问:“将军还没回来吗?”
目睹了季承宁所作所为的李璧沉默半晌,“回崔先生,将军迷路了,所以,不得已来回行走,”他顿了顿,自己说出口都觉十分荒谬,”寻找方向。”
崔杳:“哦,迷路了,我还以为……”他顿了顿,“嗯?”
迷路了?
就这麽个四四方方,闭着眼睛走都能找到方向的地方,季承宁是怎麽迷路的!
他疑惑不解,遂整理好文书出门查看。
他向外走了近百步,正好碰到了季承宁。
威风凛凛的季将军左手拎着一袋小鱼干,右手抱着小狗。
小鱼干的咸香急得小狗嘤嘤直叫,被季承宁捏住嘴筒子教育,“这个你不能吃,太咸了。”
小狗委屈巴巴地看他,一个劲儿地往小鱼干袋子的方向扒拉,短胖的四肢都在用力。
季承宁拿手托住它屁股,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不要狗命了?”
他一动,发间有什麽哗啦作响。
崔杳和李璧定睛看去,却见季承宁发冠後面挂着枚小小的请竹片,随着主人的动作与发冠碰撞,咔丶咔,一下又一下,恍若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