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成王,封後
先帝的葬礼办得肃穆而隆重。段璟寒一身素缟,跪在灵前守了七日,白发垂落,沾了烛泪,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却始终挺直着脊背,像株经霜不折的松。
花不落就守在灵堂外的廊下,捧着温热的参汤,看着他被朝臣簇拥着应对各种礼节,看着他在深夜独自对着灵柩低语,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孺慕与沉痛。第七日清晨,当最後一道仪式结束,段璟寒转身的瞬间,终于踉跄了一下,被花不落稳稳扶住。
“撑不住了就歇歇。”花不落将参汤递给他,声音很轻。
段璟寒接过,却没喝,只是看着他,忽然笑了,带着几分释然:“都结束了。”
葬礼後第三日,内务府的老太监捧着个紫檀木盒,颤巍巍地跪在段璟寒面前。“殿下,这是先帝弥留之际,让奴才好生收着的,说等您主持完大局,再亲手交给您。”
木盒上了三把锁,钥匙却用红绸系着,放在先帝枕边,是老太监昨日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的。段璟寒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锁扣,忽然有些发颤——他总觉得,这里面藏着父皇最後的心意。
花不落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用钥匙打开锁。盒内铺着明黄的绸缎,放着两道卷轴,边角都用金镶了,一看便知是圣旨。
第一道圣旨展开时,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段璟寒,性资英睿,德才兼备,克承大统,着即登基为帝,钦此。”
字迹是先帝晚年的笔锋,虽有些颤抖,却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段璟寒捧着圣旨,指尖微微发颤,眼眶忽然一热——他从未想过,父皇竟早就在此埋下伏笔,连大皇子的兵变都像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恭喜陛下!”侍立的朝臣和太监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段璟寒却没看他们,目光落在第二道圣旨上。那卷轴比第一道略窄些,上面的封条写着“亲啓”二字,墨迹新鲜,像是不久前才封上的。
他解开封条,展开卷轴,看清上面的字时,猛地擡头,看向站在身後的花不落,眼底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花不落被他看得一愣,凑过去看——只见明黄的绢布上,先帝的字迹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氏不落,侠义仁心,与皇三子璟寒情投意合,生死相依,着即立为後,与帝同享江山,共掌乾坤,钦此。”
“这……”花不落的脸瞬间红透,像是被炭火烫了似的,往後退了半步,“先帝他……”
段璟寒却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将两道圣旨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
“父皇……”段璟寒低头,声音带着哽咽,却更多的是释然。
站在一旁的老太监忽然抹起了眼泪:“先帝弥留时,总念叨着‘璟寒那孩子,心里苦’,还说……还说花公子是个好孩子,配得上殿下。这两道圣旨,是他强撑着病体,在床榻下的暗格里写的,怕被人发现,连奴才都瞒着……”
床榻下的暗格。段璟寒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爱躲在父皇的龙榻下玩,父皇就笑着说“这里以後藏你的宝贝”。原来,父皇一直记得。
他转身,看向花不落,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走上前,握住花不落的手,将那道立後的圣旨塞进他掌心:“你看,连父皇都应允了。”
花不落捏着圣旨,绢布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烫得他心头发颤。他看着段璟寒眼底的光,看着殿内朝臣们或震惊或了然的目光,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顾虑丶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三日後,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段璟寒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丹陛,接受百官朝拜。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声中,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站在丹陛侧角的花不落身上。
花不落一身红衣,与他的龙袍交相辉映,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整个大殿的喧嚣都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光。
礼毕後,段璟寒回到御书房,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拟旨,昭告天下,立花不落为後。旨意一下,朝野哗然——从未有过男子为後的先例,不少守旧的大臣跪在宫门外,以死相谏。
段璟寒却只是坐在御案後,翻看着奏折,对外面的喧嚣置若罔闻。花不落端着茶进来时,正听到他对太监总管吩咐:“凡再以‘立後’之事死谏者,杖二十,贬至岭南。”
“会不会太狠了?”花不落将茶放在他手边。
段璟寒擡头,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对那些抱着陈规旧俗不放的人,客气不得。”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何况,朕的皇後,轮不到旁人置喙。”
花不落的耳尖红了,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那些反对的声音,终究在段璟寒的雷霆手段下渐渐平息。朝臣们发现,这位新帝不仅继承了先帝的睿智,更有不容错辨的决断,而那位即将入主中宫的花公子,虽出身江湖,却在几次宫宴上展露了过人的见识,甚至能在政事上给陛下提出独到的见解。
立後大典定在三月初三,正是江南桃花盛开的时节。
花不落站在镜前,看着内侍为自己换上繁复的礼服,红色的锦袍上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腰间系着玉带,是段璟寒亲自挑选的,据说上面的玉扣取自一块整玉,雕成了并蒂莲的模样。
“好看吗?”段璟寒从身後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带着笑意。
花不落看着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一个龙袍加身,一个红袍似火,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从江南雨巷的初遇到修罗城的生死相依,从宫变的刀光剑影到此刻的岁月安稳,原来他们已经一起走了这麽远。
“好看。”花不落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段璟寒,以後就是皇上了。”
“嗯。”段璟寒低头,加深了这个吻,“以後,也是你的夫君。”
殿外传来礼乐声,太监高声唱喏:“吉时到——”
段璟寒牵起花不落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两人并肩走出殿门,迎着百官的朝拜,迎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步步走向太和殿。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龙袍与红袍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礼官高声宣读圣旨,声音传遍整个皇宫:“……立花氏不落为後,与帝同体,共御天下……”
花不落看着段璟寒眼底的温柔,忽然想起先帝床榻下的那两道圣旨。原来,有些守护从不必说出口,有些情意早已刻进命运里。
只是在宫墙的阴影处,那抹青黑色的妖影再次闪过,带着更浓烈的怨毒。段钰虽死,他的残部却像附骨之疽,藏在京城的各个角落,等待着颠覆这对新人的天下。
但花不落握紧了段璟寒的手,段璟寒也回握住他。他们知道,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仍有暗箭,但只要彼此还在,就有足够的勇气,将这万里江山,走成彼此的模样。
红烛高燃,映着满殿的喜庆。段璟寒执起花不落的手,将一枚玉印放在他掌心——那是皇後的凤印,与他的龙印成对。
“从今往後,这天下,有你一半。”
花不落擡头,撞进他含笑的眼,轻轻点头:“好。”
窗外的月光温柔如水,照着宫墙上新生的藤蔓,也照着这对新人眼底的期许。属于他们的故事,终于翻开了最华彩的篇章,而那些潜藏的暗流,不过是为这篇章,添上更惊心动魄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