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愣了,从未见过陛下在议事时突然退朝。可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谁也不敢多问,只能躬身恭送。
段璟寒几乎是踉跄着回了坤宁宫,殿内却空无一人。小太监怯生生地回话:“皇後娘娘说……想出去走走,不让人跟着。”
段璟寒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冲出殿门,疯了似的在宫里找,喊着“花不落”,声音在红墙间回荡,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去了御花园,花不落常坐的那张软榻空着;他去了观星台,那里只有风卷着落叶;他甚至去了冷宫的角落,那个花不落曾说“这里的梅花开得最野”的地方,依旧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直到暮色漫过宫墙,他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坤宁宫,看着空荡荡的床榻,终于承认——花不落走了。
他没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身他最喜欢的月白常服,和那枚并蒂莲玉簪。
段璟寒坐在床沿,指尖抚过枕头上残留的淡淡清香,那是花不落身上独有的味道。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衡江山与爱人,却原来,他连让花不落留在身边都做不到。
这龙椅,这江山,又有什麽意思?
当夜,段璟寒召来了二皇兄段璟渊。段璟渊是出了名的精明,在朝中威望极高,只是性子淡泊,从不过问储位之事。
“皇兄,”段璟寒看着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皇位,我不要了,给你。”
段璟渊愣了,随即皱眉:“你胡闹什麽?”
“我没胡闹。”段璟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墙外的夜色,“自出生起,我便扛着‘天命之子’的责任,後来又成了太子,所有人都觉得我该坐在那龙椅上,可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回头,眼里闪着光:“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让我知道,原来人生可以不用活得那麽累。我想去找他,去江南,去看桃花,去做回段璟寒,而不是什麽皇帝。”
段璟渊沉默了很久,看着这个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弟弟,忽然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嗯。”段璟寒点头,“你比我适合这个位置,父皇也说过,你有治国之才。”
第二日清晨,太和殿的钟声敲得格外沉重。文武百官列立两侧,看着御座上那个白发帝王,都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
段璟寒站起身,目光扫过阶下的人群,声音透过殿宇,清晰地传向每一个角落:
“衆卿,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一事宣告。”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自朕出生起,便被冠以‘天命之子’的名号,肩负着太子的重担,後来登基为帝,更是被天下人寄予厚望。世人皆以为,这便是我段璟寒该走的路,却从未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
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朕爱江山,更爱自由。”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朕意已决,即日起,退位让贤,将皇位传于二皇兄段璟渊。”
满朝哗然,惊呼声此起彼伏。
段璟寒却没看他们,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了江南的方向:“或许有人会说,朕是为了儿女情长抛弃江山。但朕要说,有没有他,朕都会走这一步。只是他让朕明白,离开这宫墙後,我该去做什麽,该活成什麽模样。”
他挺直脊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从今天起,这天下,是段璟渊的天下。而我,只是段璟寒。”
说完,他转身,一步步走下御座,脱下那身沉重的龙袍,露出里面月白的常服。阳光透过殿门照进来,落在他的白发上,泛着柔和的光。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太和殿,像一只终于挣脱枷锁的鸟,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的窗台上,那封信还压在砚台下,只是收信人再也等不到回信了。因为送信的人,正快马加鞭,奔向那片桃花盛开的江南,去赴一场迟来的约定。
他要告诉花不落,段璟寒还是他的段璟寒,从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