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悠悠也凑了过来,“清颜,你家里昨晚是不是进了个大蚊子啊。”她眼角带笑,指了指许清颜的脖子。
许清颜意识到什麽,闹了个大红脸,提着早餐匆匆去了休息室,心里把岳颂今骂了一遍又一遍。
忙碌的一天在键盘敲击声和赵蓉时不时的“指点”中过去,许清颜到底赶在下班前交了稿。
终于熬到下班,许清颜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收拾东西下楼。走出写字楼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
“颜颜。”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许清颜惊讶地转头,看见岳颂今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夹克和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在行色匆匆的下班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你怎麽在这儿?”许清颜快步走过去,有些惊喜。
“接你下班。”岳颂今很自然地接过她略显沉重的通勤包。
“清颜!”张晓雅和田悠悠也走出大楼,看到这一幕,正亮着眼睛看着他俩。
田悠悠先凑过来,笑嘻嘻地打趣:“清颜,不介绍一下?这是不是昨晚你家那个大蚊子啊?”
许清颜脸微红,嗔怪地瞪了同事一眼。
张晓雅也走了过来,她先啧啧了两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当兵的男朋友?难怪藏着掖着,这质量也太高了吧!帅哥,哪个部队的呀?有战友介绍不?”
岳颂今倒是神色坦然,对着两位女士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过奖。有合适的一定介绍。”
张晓雅和田悠悠也没多逗留,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等同事走远,许清颜才小声问:“你什麽时候来的?不会一直在这儿等吧?”
岳颂今一手拎着她的包,一手很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宽大的夹克口袋里。
“没有一直等,”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在附近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环境。”
“你待了一天?”许清颜立刻反应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心疼。
“嗯。”岳颂今应了一声,随即装可怜,“本来想和某人一起共进午餐,也被拒绝了。”转头看见她愧疚地垂下眼眸,他马上改口,“好了,好了,没关系的。”他的手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走吧,去看叔叔。”
许志在一个中档小区当保安,住的是物业提供的简陋宿舍,但位置不错,在小区一个安静的角落。许清颜和岳颂今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刚走到宿舍楼门口附近的小花坛,就看到许志和一个穿着干净围裙丶五十多岁的阿姨站在那儿说话。许志手里还端着一个盖着布的碗,神情有些局促。
岳颂今由远即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志。上次见他还是在许家村,距今已经差不多三年了。
许志舒展了一些,虽然背脊依旧不算挺直,但那种被重担压垮的佝偻感减轻了。最明显的是他的肤色,不再是常年日晒雨淋的古铜黝黑,而是透出一种在城市生活多年後,带点黄气的白。脸上的皱纹深了些,但眉宇间的郁结淡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足了不少。看来清颜说得对,没了沉重的经济压力,叔叔在城市里这六七年,身体确实好了一些。
那阿姨先看到了两人,尤其是看到了许清颜,脸上立刻闪过一丝不自然,讪讪地笑了笑:“老许,你闺女来了啊?那我先回去了,碗你空了给我就行。”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许志端着碗,看着阿姨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走近的女儿和岳颂今,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人,依稀还能看出当年那个清俊大学生的轮廓,但变化太大了。麦色的皮肤,五官硬朗,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夹克长裤,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凛然气场。
“叔叔,我回来了。”岳颂今先开口。
许志这才缓过神来:“颂今?真的是你?”
“是我,叔叔。”岳颂今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温和而敬重的笑容,“好久不见,您身体看着硬朗多了。”
许志没说话,只是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岳颂今,又看看站在他身边一脸坦然的女儿。震惊过後,是欣慰和心疼。
他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更带着哽咽的腔调。
这三个“好”字,与其说是对岳颂今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是对女儿这些年苦苦支撑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和心疼。他太知道女儿这些年是怎麽过来的了,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看到女儿身边站着这样一个脱胎换骨丶明显能依靠的男人,他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大半。
喜悦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许志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最终问出了那个压在他心底多年的巨石:
“颂今,你们和好了,叔高兴,可是,你家里,”他没能说完,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对女儿可能再次受伤的担忧,对自己无力保护女儿的自责。
岳颂今的心被许志这声叹息刺痛。他伸出手,扶住了许父微微颤抖的手臂。
“叔叔,您放心。”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许清颜,“这一次,不一样。我向您保证,也向清颜保证。我母亲,还有岳家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没有人能再让清颜受委屈。”
许志擡起头,他反手用力拍了拍岳颂今结实的手臂,最终只是又重重地丶带着无尽感慨和托付地,说了声:“好,好哇!”
“爹。”许清颜走上前,目光扫过父亲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碗,里面是几个饺子。她心下了然,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张阿姨包的饺子?闻着挺香。”
许志局促了起来,脸颊竟有些泛红:“啊!是她包的,白菜猪肉馅的,非让我尝尝。”
许清颜看着父亲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她轻轻挽住父亲的手臂,声音清晰而坚定:“爹,张阿姨人挺好的。您要是觉得合适,有个伴儿互相照应,我一百个支持。您也该享享福了。”
许志猛地擡头,看着女儿真诚坦荡的眼睛,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麽,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个“好”。
昏黄的路灯亮起,三个曾被生活伤过的人站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饺子的香气丶亲情的暖意,以及对未来那份虽然仍有隐忧,却更多了携手并肩勇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