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在沉思。
他虽有意与其合作,但也需确认恭王世子有无翻案的能力。碑上所刻之物也不一定是他们能用得上的东西,不如再让恭王世子自己先查一查,他也正趁此期间权衡。
他看着手中铮亮的长剑,长剑如同一面镜子,镜中倒映着两个人:“不急于一时,先等等。”
田岁禾的话都说完了,她没法再跟他待下去,在肚子里编排着要道别的话。宋持砚忽然问她:“你很信得过我?”
这不是明摆的事麽,她老实说:“阿郎摊上事,您也跑不掉啊。”
宋持砚笑了下,他发现她其实不笨,否则当初恭王世子试探时她早已招供出一切。
可田岁禾最怕他笑,他生得好,和阿郎一样笑起来很好看,可不常笑的人突然就笑了,她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想是她说话太难听了,忙亡羊补牢:“您是阿郎的亲哥,我是你弟妹,你怎麽会害我。”
他果然不笑了。
不笑了就好,这才像他。大事在前,田岁禾暂时忘了别的,壮着胆又问:“那个,大伯哥……我不会摊上大事吧?”
宋持砚眉头拢得更紧。
“不会。”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拿起桌上的长剑就往外亭外走,转身後回头看了她一眼:“下次,换个称谓。”
*
为宋持砚和阿翁阿郎的事,田岁禾神游了整整一日,脑子乱得连林嬷嬷的话都没心思听。
她累极了,入夜沐浴完就吹灯躺下,不知不觉沉入困倦睡梦中。
今夜安静如常,漆黑如常,一道修长的人影来到榻边,有条不紊地开始解腰带,外袍落地发出声响,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腰际,田岁禾突然清醒了,让的呼吸顿停。
坏事,她忘了,林嬷嬷说过今晚那位公子要来!
夜色浓黑,他应当还没发现她睡着了,手正解开她下方的绸裤,凉意如水,从未遮蔽的腿上蔓延到足尖,田岁禾蜷起脚趾,完了完了,她纹丝不动,急得快哭了。
年轻公子的手松开她,听动静是在解他自己的腰带,他行事稳重丶一丝不茍,每晚都这个顺序。
这不就是宋持砚的作风麽?
田岁禾心里的羞臊窜到耳尖,再窜至每根头发丝。她可以说服自个,这是公事公办,但她,她做不到跟宋持砚办啊。
宋持砚斯文俯身之时,她走投无路,竟想了个馊主意。
林嬷嬷在外听房,忽然听到房中响起如雷鼾声,田娘子从不会打鼾,何况今夜那位公子要来?被这突兀的鼾声吓一大跳,林嬷嬷甚至怀疑屋里来了贼,担心暴露大公子身份,只能轻声唤田岁禾:“娘子?”
无人回应,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宋持砚不疾不徐地叩了窗框三下。
林嬷嬷没敢多问。
明月探出云层,房中被月色照亮,宋持砚摘下遮眼的腰封,无言看着榻上“酣睡”的女子。
田岁禾她往常睡觉安静丶举止还算秀气,打鼾这种事倘若传出去她都会不好意思,可是她今晚实在还做不了面对宋持砚的准备,只能用鼾声暗示她睡着了,睡得很沉,九头牛都拉不起来。
她学人鼾声可有一套,宋持砚没出声,看来是信了。他这样懂礼数的人,应当会先回去吧?
可是他坐在榻边一直不说话,看着是打算要等她醒了再继续办事,田岁禾把呼噜打出了三天三夜都不醒的架势。
可宋持砚还不走,竟还在她旁边躺下了下来。
好像还笑了?
只有轻微的气声,像笑也不像是笑,田岁禾步调乱了,打鼾这事就像人爬山,有上有下,往复不止。这记鼾声正往峰顶攀爬,攀到最高处正要下行时听到宋持砚发出这样诡异的笑。
鼾声卡在一半,气息没控住发出宛若猪叫的声音:豞——
田岁禾震惊地瞪大眼,窘迫地捂住自己嘴巴。
比这还尴尬的是边上安静躺着的人开始笑出生,他笑得克制,但越是克制,越像嘲讽。
田岁禾心如死灰。
从前她还常装睡瞒过阿郎,可一碰到宋持砚她就紧张,别说装睡了,正常说话都紧张。
她怎麽能这麽胆小,这麽笨啊……
事已至此,她寻思着他这样斯文的贵公子铁定不会打鼾,也不知道打鼾这里头的门道深着呢,她打了个假哈欠,讶异问:“咦,我怎麽睡着了呀?”
再然後,她更震惊地发觉身侧仰躺着人,慌忙道歉:“对不住啊公子,我忘了您今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