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带来的人,“田氏,你可曾记得此人?”
田岁禾苦想好久,终于想起,“他是常来我们村的货郎担田六……阿郎出事那日就是跟他一块出山卖木雕!他说可以给阿郎寻到给钱的商户,阿郎想赚钱,就跟着去了。”
她猜到这人与阿郎的死有关系,声音不觉哽咽。
宋持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敛下情绪,“如弟妹所言,弟妹与三弟所居山村戒备森严,外人极难进出,此人受人指使将三弟骗出山中,那日三弟出了意外。”
田六急急求饶,“冤枉啊!是个姓罗的商人说要高价收那位小郎君的木雕,给我银两,让我哄他出村子。我看小夫妻家里穷,寻思着这是好事,劝那少年跟我出了山!”
宋持砚再一扬手,命人押上来一个商贾装扮的中年人。不必多问,罗安已悉数招供:“小人罗安,在徽州经商,与开封府柳家有往来,那日来了个叫宋炎的人,命我把三公子骗出来。”
宋炎此名衆人倒很耳熟,“不是大伯的贴身随从麽?”
敬安伯沉声道:“我已一年未见过他了,更不知他到了何处。”
宋持砚扬声道:“押上来。”
又有一个人被押了上来,宋炎一身伤,模样狼狈,显然在外逃亡许久。他很快交待了:“是柳姨娘那边的人让我去的,说务必赶在大公子的人寻到之前劝三公子离开,别让他回开封分家业,但三公子不答应,我……我失手杀了他。”
“这……”衆人都不敢置信。
田岁禾亲耳听到这些,潸然泪下,捂住嘴低泣。
郑氏撕心裂肺,欲上前撕扯柳姨娘,被二夫人拦住了,“大嫂,节哀啊,别脏了自己的手……”
郑氏泣不成声:“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我就那麽一个——”
“侄媳。”三叔公再次打断郑氏,看向敬安伯:“大郎,柳氏是你房中人,你又是族长,此事理应由你来判决,望你公正处事,否则宋氏一族在场的人不能信服。”
衆多目光皆落在柳姨娘身上,柳姨娘也在惊愕中,喃喃道:“我……可我并未命宋炎——”说着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後背渗出来一层冷汗,反驳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母亲哑口无言,宋持砚也慌乱了,他很快下了决断,恼怒道:“阿娘,您为了家産,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枉儿子敬你多年,什麽都听您的!此事若是真的,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柳姨娘本想将过责都揽在身上,将两个孩子摘出,听闻儿子的话浑身僵硬,惘然盯着儿子。
“阿元?你在说什麽?”
宋持元不敢看向母亲,只做出决绝割席的模样。
身後的宋玉萱冲出来,指着兄长厌恶道:“即便是真,你也没资格说阿娘!娘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会这样!你如今这样,只不过是怪阿娘露出了把柄,装什麽明理人?”
“死丫头!”宋持元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向妹妹,柳姨娘先他之前,大步上前给了儿子一巴掌。
“畜生!”
凝视儿子良久,柳姨娘狠心咬牙,“我只让罗掌柜多加留意,但不曾收买宋炎,是你收买了宋炎对麽?”
“娘,虎毒且不食子!你怎麽能赖到我头上?”宋持元目光狠厉,同敬安伯和族老们道,“父亲,把这恶妇抓起来!我没有这样残忍的娘!”
柳姨娘失望地看着儿子,宋玉萱也顾不得兄妹之情,愤然朝衆人道:“就是二哥!上次文定宴也是他!他想给三嫂嫂下药,诬陷三嫂和大哥,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找来孙石也是他,我能作证!”
母子三人内讧,害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各房议论纷纭,大房顿时成了旁人的笑话。
“够了!”敬安伯断喝一声,命家丁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押下去。
宋持砚讥诮看向地父亲,道:“父亲若难以抉择,不妨将人交由官府处置,免得您为难,不是麽?”
敬安伯还想说什麽,但在衆人目光下点了头。
“宋持砚!”宋持元失了理智地嘶吼,“你敢说田氏的孩子不是你的?有本事你滴血验亲!”
宋持砚冷淡看他,亦扫了眼在场衆人:“掌刑狱审讯者皆知滴血验亲不可靠,诸位若不能打消怀疑,不妨就当孩子便是我的,我无异议。”
田岁禾被他破罐破摔的话吓到了,但衆人已因柳姨娘和宋持元母子的过错有了偏向,只当宋持砚是不屑于计较。
闹剧随柳姨娘和宋持元及人证被押送官府审讯停下,人群散去。
敬安伯把宋持砚叫去了书房,疲倦地垂下头。
“砚儿,别往下查了。”
宋持砚冷声讥诮:“父亲觉得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顾父亲反对,道:“此事起因是我身边有人泄密,将三弟下落透给柳姨娘,柳姨娘担心我与母亲作假,以您的名义,派宋炎去徽州查证。”
“宋炎看似是您心腹,实则已被赵王收买,发觉三弟似乎知道贪墨案的线索,由此起了纷争,致三弟亡故,宋炎也逃亡在外。如今被我抓到,他不敢供出赵王,便把过责推给柳姨娘母子。父亲,您应当也猜出了吧,让我别再查,是打算忍气吞声丶与赵王同流合污?”
敬安伯无力叹息:“猜到又如何?无凭无据,就算有凭据,仅凭你我,能扳倒赵王?”
宋持砚讥诮:“父亲何必说得好似身不由己,若非您不贪图名利,赵王岂能胁迫得了您?若非您纵容柳姨娘母子,内宅何至于乱成如今的地步?三弟的死,您有一半过责。”
敬安伯被他一针见血的讥讽说得毫无颜面,不由愠怒:“赵王继位是大势所趋,宋家想延续荣华富贵,只能择巨木而栖!你非要与赵王党为敌又是为何?!就不担心把整个宋家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