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淡道:“我自会与宋家撇清联系。至于您,若想让宋家风平浪静,不妨仗着赵王在三弟之死上理亏,辞官并与之割席,顺便把族长之位让给贤能者。”
他冷淡撂下忠告,也是暗暗的威胁,敬安伯喝住他:“你也是宋家人,你以为你能撇得清?”
宋持砚本不打算回应,终究还是道:“我可以不是宋家人。”
“你丶你……”敬安伯被他气得双手颤抖,“不孝子!”
宋持砚冷冷转身,目光寒冷锋锐,“您若还记得一位谢姓女子,或许就明白您没资格斥责我。”
敬安伯愣了许久,猛然醒悟过来,长子已然远去。
*
周遭人来人往,偶尔有人过来安慰,但田岁禾无心去理。
最终祠堂只剩她和宋玉凝,宋玉凝反复安慰,劝她先回去休息,田岁禾听话地跟着她往外走。
她不让玉凝送她,两人在岔道口分道扬镳,走到一半,田岁禾忽地转身往回走。
她站在空旷的祠堂里,看着阿郎的牌位。眼前浮现他失去血色的脸,她浑身的血也仿佛被寒风冻住,寒意从骨髓中钻出,冷得打颤。
她看了许久打算离开祠堂,忽地听到郑氏的声音。
田岁禾直觉她回祠堂有要紧的事,且有关阿郎和她的孩子。
她提着裙摆往里走,学着宋持砚打开机关躲进暗格。
脚步声近了,竟有两人。郑氏语气快慰:“柳氏和二郎害了舲儿,我恨不得将其食肉啖血!总算真相大白,还了你弟弟公道!”
郑氏取了香烧上,在告慰阿郎在天之灵,敬告列祖列宗。与她同来的人迟迟不说话。
拜完郑氏长舒浊气,问道:“为何会突然想到过来祠堂?”
田岁禾以为会听到三叔公的声音,说话的人却让她始料未及:“母亲当真觉得,罪魁祸首只有柳氏母子?”
她的呼吸一下噎在了心口,生怕偷听被他发现,好在宋持砚没有过来查看的打算。
郑氏道:“我如何不知?柳姨娘虽有心计,但应当不敢杀了舲儿。许是赵王想扶她当宋家主母,好进一步拉拢宋家,才越过她对你弟弟下了手,但他们母子也不无辜!尤其宋持元此等渣滓!”
她无奈道:“朝堂之事我鞭长莫及,胡乱干涉也会误你前程。赵王能否扳倒,我已然管不着。”
宋持砚声音平静:“我会扳倒赵王,还您养育之恩。”
话很寻常,田岁禾却觉得怪别扭,哪个儿子会跟母亲这样客套?
他又道:“但在那之前,我会先离开宋家。”
郑氏愕然追问:“为何?就因为你想要田氏?还是为了日後不牵连宋家?但何至于此!”
宋持砚似乎是笑了。
“其馀几房无适龄男丁。二弟已身败名裂,我若离开宋家,伯府爵位只能让三弟的孩子继承,这难道不是您所图谋的?”
郑氏停了停,“你亦是我的孩子,我即便因为对舲儿有愧而偏爱他,但不会毫不顾及你啊!”
田岁禾眉头攒了起来,若上次没偷听到郑氏和三叔公的话,或许宋持砚还能相信郑氏话里的母子之情。但眼下这要他怎麽信?
“当真如此?”宋持砚淡声问,未等郑氏回应,他又说了句让田岁禾惊得忘了换气的话。
“母亲是忘了,还是自欺欺人?我原本,就不是你的亲子。”
“……你!”
郑氏震惊地擡高声量,正好遮住了田岁禾已溢出的低呼。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真相,她捂住嘴,生怕被母子二人发觉。
起先她怀疑是听错了,宋持砚怎麽可能不是郑夫人的亲生儿子?但她很快想起上次在祠堂时,郑氏说过“只有这舲儿一个孩子”,再荒唐的真相也变得合理了。
田岁禾不敢置信,郑氏同样,声音都在发颤:“你何时知晓的?”
宋持砚道:“三日前。”
他往前几步,立在三弟牌位前,用淡漠的语气叙述起一个仿佛与他无关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宋家长子宋煜在徽州偶遇贪墨案被牵连的罪臣之女谢氏,假装为无家无室的小官,与谢氏成了亲,并瞒着宋家。彼时正妻郑氏刚在柳氏进门不久後有了身孕,于临盆前得知外室的存在。”
“但谢氏方诞下孩子,奄奄一息,郑氏便未出面,等谢氏死後,趁夫婿不在,将谢氏的孩子送了人,并营造出谢氏难産,母子双亡的假象。然而半月後,郑氏早産诞下一女,孩子夭折,自己亦伤了元气,恐怕再难有孕。此时柳贵人正得圣眷,郑氏担心柳家妾室先一步诞下长子,并夺走正妻之位,将伶人的遗孤要回来,换成夭折的孩子。”
宋持砚平淡地说完。
苦守多年的秘密被揭开,郑氏面色惨白,“可谢氏的死与我无关,过後我虽暗中阻止你回宋家,但也为你寻了一户富贵人家,足以保你衣食无忧!这些年因为私心,我虽偏爱亲子,但从未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