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他的手轻叩箱子。
田岁禾浑身的血都停止了流动,死死咬着虎口。
“箱中装着何物?”
宋持砚清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仿佛一座沉沉的五指山,让她想起每个被他囚在身下索取的深夜。
田岁禾心跳都快要停下,她惧怕地闭上眼,心里不断念着阿郎和阿翁,让他们救救她,被当场抓到,他会削她的脑袋吧。
顾夫人走到了箱子边。
“里头是家父生前遗物,亡人旧物不好示人,还望宋大人看在顾大人面上通融一二。”
宋持砚的手还停留在箱子上,许久,他缓缓直起了身。
“搅扰了。”
衆人最终离开了脚店。
马蹄声笃笃远去,田岁禾躲在箱子里,浑身气力泻尽,仿佛死了一回又再度活了过来。
顾家小厮忽然来唤顾夫人:“夫人,您房里的盒子被人打开了!您可要去验验是否少了什麽?”
田岁禾逃出了经验,猜是楼飞在引顾夫人离开。
顾夫人果然被引走了。
楼飞忙过来轻唤:“阿姐,阿姐,可以出来了!”
田岁禾忙从箱子里钻出来,两人刚出库房,几个手上带刀的护卫立时团团围了上来。
本该身在楼上的顾夫人去而复返,冷道:“尔等何人?”
*
顾夫人的房门紧闭,房外焦急地等着两道影子,楼飞好几次想冲入房中,被身边的女飞贼按住。
房中烛光照亮田岁禾的面庞,顾夫人愕然良久。
“三少夫人?你为何……”
田岁禾连忙解释:“陈娘子别担心,我不是什麽要犯,也没做错事。只是在那大宅子里过得不习惯,才要央朋友带我逃走。”
顾夫人手指点着桌案思忖,田岁禾望向她葱白手指,想起来宋持砚想事情时也喜欢这样的动作。
权贵之家的人连手指头的动作都这般优雅含蓄。
顾夫人可不好糊弄,回想宋持砚适才的小举动,“田娘子与宋大人的关系,恐怕不一般吧?”
田岁禾惊叹顾夫人的缜密,她从未在顾夫人跟前与宋持砚接触过,顾夫人却轻易猜出。
这些聪明人心眼比她头发丝都多,田岁禾只得认了。
“有一点,但是不算多。”
“还不多?”
顾夫人笑了,“宋大人进门时神色冷淡,可靠近箱子之时,手指竟在轻颤,若只是一个要犯,怎能让他如此?且当我声称箱中无人,宋大人失态了,不,那不是失态,而是失望,可见他很在意要寻的人。”
“若非我刚从沧州奔丧归来,不可能有机会与你碰面,他恐怕怎麽着都会打开箱子看看。”
田岁禾暗自庆幸,拜阿翁和阿郎还真的有用呢。
她低声央求:“我不会将遇到陈娘子的事告知旁人,也求陈娘子别把我卖了,我……我不想回到他身边,我跟他也不合适,我还是他的弟妇,无论如何都不行。”
经商之人善察言观色,顾夫人如何不懂这桩背德的孽缘是由谁主动的?又是笑了:“天之骄子竟然也为情所困,当真是稀奇了。”
田岁禾愤愤道:“才不是,他只是得不到才总记挂着。真得到了,他很快就厌弃。”
顾夫人听着这句话失了神,好一会才再次说话。“相识一场,田娘子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
她又问,“但我看宋大人并非见异思迁之人,更不会轻易动情,云阁称他断情绝爱,适合出家当和尚。如此青年才俊,娘子恐怕再难遇到,且一个无人庇护的女子在外生活亦处处不易,不怕後悔?”
田岁禾笃定地摇头。
“我习惯了市井乡野的生活,在大户人家待不惯,留在他身边才会後悔。而且他总圈着我,我是一个人,又不是他房里的花瓶,凭什麽盯着我,不让我出去?”
陈娘子看了她好半晌,“此前是我以貌取人了。”
田岁禾不懂她什麽意思,但懂以貌取人什麽意思。
“可我好像不算丑?”
陈娘子又被她逗笑了,“田娘子误解,我不过是感慨,娘子看似如蒲柳,实则如磐石。”
那就是夸人的意思了。
田岁禾松一口气,慢慢起身打算跟陈娘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