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的语气有了喜悦的波动,伸手想拥她入怀。
但田岁禾错开了身子,更明确地拒绝:“你给我一个孩子,帮我度过阿郎死後最难熬的一年,所以你不欠我什麽的。弥补我就不用了,我们的矛盾,是因为你想强留我,只要你愿意放手,这一切就会变好。”
宋持砚的手慢慢落了下去,良久才道:“我听你的。”
握手言和之後,他们双双安静了一会,真是怪,都握手言和了,怎麽比之前争吵气氛还要古怪。
田岁禾道:“竈房杂乱脏污,大人快去陪笋笋吧。”
宋持砚抿了抿唇角,语气黯然:“笋笋在与尹寻玩,她喜欢少年人,我已年老色衰。”
哪有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人顾影自怜,说自己年老色衰的?
田岁禾绷着的唇角禁不住扬起,又克制抿住,随意给他指了个活,“那你添些柴吧。”
然而片刻後,田岁禾看着冒出浓烟的竈口,以及玉面上黑一道灰一道,正以袖摆捂着口鼻,艰难咳嗽的青年。她想夺过烧火棍。
“我来吧。”
宋持砚咳得很狼狈,即便如此,依旧支撑着贵公子的矜雅,跟只顽强的病鹤似地,坚持道:“抱歉,初烧火,尚还不大习惯。”
他还真搞出了虽败犹荣丶顽强不屈的苦命架势。
“可是你再烧下去,我会被熏坏。”田岁禾捂着袖口,强硬夺过烧火棍,蹲在竈口扒拉了几下,又往火堆吹了几口气,火苗逐渐旺了。
宋持砚望着竈中火苗,冷峻的脸上不可思议。
“……这是如何做到的?”
田岁禾解释道:“我阿翁曾说,人要实,火要虚。”
宋持砚若有所思,像个书读得疯魔的学究,“此话甚有哲思。”
田岁禾随他去感慨了,这时候的宋持砚虽还是清冷从容的模样,可在她眼里,就跟她曾经在田间地头遇到的书呆子一样。
农人在为桑苗枯萎而发愁,书呆子摇头吟唱:“枯枝残叶……”
用她的话来说:吃饱了闲的。
宋持砚大抵没吃饱,因而没这麽闲,很快重振旗鼓。
“可还有我能帮忙之处?”
田岁禾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跟着她回到山村那日,她瞒着收拾小院,而他在边上格格不入,自己无法融入就罢了,还要剥夺她的充实,强行让护卫夺了她的活儿。
那个强势的宋持砚,早已在她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田岁禾突然醒了。
她实在受不了,直接赶人:“你出去等着吃吧,你杵在这里,我的活都干得好不顺畅!”
那清冷的眉眼间又有了黯然,宋持砚往边上避让。
“抱歉,是我太唐突。”
他跟她道了一句“有劳”,从谏如流地出了竈房。
田岁禾望着那强装孤傲的背影,忽然生出了平日因为笋笋捣乱,凶了笋笋之後的内疚感。
以至于盛面时,她给宋持砚多加了几块卤肉,声音也不由得温和:“有一些烫,可能需要晾一晾。”
她生性好客,不仅给他煮了,也给尹寻煮了一大碗。
宋持砚安静地吃着面,忽然想起三年前初遇时。
当时那碗面他不曾吃。
他自小在高门大户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吃不惯那样简陋的吃食,亦觉得不干净。
如今时隔三年,他才发觉,再想换田岁禾的一碗面,是何等不易,她做的面,亦很可口。
三年前与三年後反复交错,宋持砚在走神中吃完了一碗。
已是夕阳西下,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面碗,忽然後悔,应该吃得慢一些,就能多留片刻。
田岁禾见他满脸的意犹未尽,真像记忆中的阿郎,也像笋笋。
她心软了,温声道:“不够麽?锅里还有一些的。”
她看到宋持砚深邃的凤眸中浮起“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萤光。
他矜持道:“今晨不曾用朝食,恐怕还需麻烦娘子。”
田岁禾懂了他谨重之下的矜持,默默地拿起碗回到竈房。宋持砚望着她的背影,长指轻叩桌面。
他垂着眼,凉薄唇畔缓缓扬起,蕴着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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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老婆才态度好转,就飘了。还是缺一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