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你是谁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轿帷无风自卷,念念冷眼瞧着地上铺的红绸,袅袅婷婷地走过去。
她穿着大红色织金婚服,披着水色霞披,白生生的小脸掩在绣巾下,双肩未伏,素手未蜷,红绣鞋踏在地上,步步生莲。
步履间,绣巾上的双栖鹊在红浪里晃荡,似春风里摇摇欲飞的风筝。
李寻欢无端觉得,要起风了。
他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腕,倏地收紧。
腕间的铜铃颤个不停,念念停下脚步,转过身,无声地等着他开口。
混乱的思绪缠在李寻欢心间,结成理不清头绪的死结。他只知道,红盖头下的那双猫眼一定紧紧地凝着他,亮灼得似林中的野柴猝然起了大火。
他在满眼的火光中颤着唇,一万句话翻涌在喉间,几欲要脱口而出,可最後也只是直直地哽在那里,牢牢卡住,将血肉都尽数撑裂。
他再一次意识到,笑傲江湖的小李飞刀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林诗音,更救不了她。
。。。。。。他突然便怨恨起自己,为何荒废十年功夫?
为何十年了,他永远不长进,永远只会教身边的人为自己所伤,被自己所害。
他双眼红得几乎要洇出血,口齿皆生了锈,忽然间连张合都做不到。
戴着冠帽的小鬼用那双泛着青光的豹眼盯着他,慢吞吞道:“有什麽话,还是等新娘子过了门再说吧。”
一衆小鬼皆应声道:“再磨蹭便误了吉时了!”
“切莫叫杜大人等急了。”
。。。。。。
念念咬紧了唇,猝然收回手。
她握紧自己被掐得红肿的腕口,刺他道:“这名字是你取的,就当还给你了。”
不必再说亏欠内疚的话。
说罢,她便转过身大步向前。
那条仅两人可见的红线蓦然绷直,一路蜿蜒进了轿帷里。
李寻欢颤了颤眼睫,只觉山火的浓烟尽熏进了眼,酸涩得眼球都转不动。
“起轿!”尖利的叫喊声刺穿夜幕,擡轿的鬼夫都呕哑唱起囍曲,合力擡起花轿便往外头走。
李寻欢颓然地蜷了蜷空荡荡的手,面色苍白地跟上。
景疏回过身,冲着半合的门窗扬声喊道:“我留了梅枝在院里,姐姐留在此处,我们去去便回。”
话说的轻松,他的心却早已悬在半空,唯恐她非要同行。
此去凶险难测,他自己尚且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怎敢以姐姐性命作赌?
以姐姐的性子,恐怕很难。。。。。
与他的料想大相径庭的是,林诗音只沉默了半晌,而後便硬声道:“我在这儿等你们。”
她的嗓音干涩,短短一句话停顿了两次,音调的起伏也很生硬。
景疏下意识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可花轿已浩浩荡荡出了院门,直往大街上去了。
姐姐应是在忧心念念,他必须得把念念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才行。
他呼出一口气,将这点犹疑压在心底,擡腿追上去,“表哥,等等我!”
糟糕。
这称呼一喊出口,他就咬紧了舌尖。
景疏小心地擡眼去觑李寻欢的脸色——他满脸冷汗,眸子紧紧盯着花轿,跟攥着救命稻草似的,哪里有听他说话?
他一怔,终于慢半拍地想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表哥和姐姐都是尘世凡人,念念怎可能是他的女儿?
可两人间。。。。。。
“小心!”
他瞳孔一缩,梅枝化藤,飞快地缠上李寻欢的腰身,将他拖离原地。
李寻欢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定睛一看,刚刚站立的地面竟蓦然成了一片水洼,一只青白的鬼手正在黑水里胡乱拉拽。
景疏拉紧他的胳膊,提醒道:“是水鬼,小心脚下。”
他本想说‘你别死盯着花轿’,可转念一想,若是轿上是姐姐,他一定也不敢转眼的。
算了。
表哥啊表哥,我的好,你可千万记住了。
腐臭潮湿的雾气袅袅升起。
干燥的地面上,水洼一个接着一个的涌现。耳畔响起淋淋的水声,浓稠的黑雾里,隐约显出大片模糊的轮廓。
一双双惨绿色的眸子似鬼火般悄立在半空中,拖着泡发的丶腐烂的皮肤,肢体扭曲弯折着,歪歪扭扭地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