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贺邢打断他,
“你这副样子赶不了路,停个一晚休整吧,正好也已经赶了这一天的路了。”
“不过,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生躺着,别再折腾了。”
于是车队在风雪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在暮色四合时找到一家偏僻的客栈。
贺邢先行下车查看环境,车厢内只馀阿影独自躺着,因反复呕吐而有些脱水,唇瓣干裂,意识昏沉。
车帘轻动,张雪悄步走进来。
她看着蜷在狐裘里的阿影,面露不忍,压低声音道:
“阿影大人,那日您告知我之後,我回去翻遍医书,终于在一本不起眼的《异症小记》中查到记载……原来大人是阴阳同体之身。”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
“这类体质怀孕本就艰难,能平安生産的更是少之又少,百中无一,简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能不能活下来都要看命数。”
闻言,阿影在狐裘里轻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张雪继续劝道:
“并非我居心叵测,实在是现在胎儿月份尚小,若是用药流掉,对大人身子损伤最小。等月份大了,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届时……”
她没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到了那个时候,生不下来,又流不掉,基本上就只能难産死了,裹尸布一裹,不知会被丢到哪里。
阿影整个人都窝在雪色狐裘里,只露出一双失神的眼睛。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张姑娘,谢谢你,我再想想吧。”
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擡起眼,阿影恳求地看向张雪:
“主人那边,劳烦你替我遮掩一二,万万不可叫阁主知道。”
张雪长叹一口气:“那是自然。我只会和阁主说,阿影大人是舟车劳顿,加上寒气入侵,才会如此不适。”
阿影点点头:“多谢你了。”
待张雪退出车厢後,阿影艰难地支起身子,趴在窗边软榻上,静静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车厢里也烧着暖炉,他却觉得浑身发冷,那寒意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窗外雪花如絮,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白。
怎麽会这麽冷呢?
阿影恍惚地想。
明明从前在冰天雪地里执行任务时,也不曾觉得这般寒冷。那时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雪地里潜伏数个时辰,而现在却连一点寒风都受不住。
外面传来的凉意让阿影打了个寒颤。
阿影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已经有一个生命在悄然生长。
想到张雪方才的话,他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难産……鬼门关……
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并不怕死,作为影卫,他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麽,他忽然有些怕了。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让他留恋的东西。
“……”
阿影将脸埋进柔软的狐裘里,嗅着上面残留的木香——那是贺邢常用的熏香味道。这味道让他莫名安心,却也让他更加迷茫。
该怎麽办?
阿影无声地问自己。
留下这个孩子,可能会死;打掉孩子,他又舍不得。
这是他和贺邢的血脉,是阿影从来不敢奢望的羁绊。
客栈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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