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劝他。
“我心意已决,至于後面的事,贺大人其实也不必答应。”陆明钦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皇上拿苏珩当亲弟弟待,贺大人若是做了,即使功成,也会断了自己的前程。”
“明钦……”
贺时行想,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为什麽……
为什麽这个世道一定要把人逼到山穷水尽才肯罢休。
“我答——”
“到尘埃落定那天再说吧。”
陆明钦截断他的话,却好像忽然失了力气,松开他往後倒在圈椅里,即使知道有圈背拦着,贺时行还是下意识扶住陆明钦。
“真到那天,贺大人再作决定,也不迟。”
陆明钦忽然笑起来,却是衰草荒芜的凄凉。
“无论贺兄做什麽选择,我都不会怨你。”
彼时贺时行看着陆明钦眼底无怨无恨的平寂。忽然想。他区区邀名射誉刀笔吏,何德何能,遇见陆明钦和卫襄。
第二日,贺时行上书悔过,认自己沽名钓誉,讪谤君上之罪;陆明钦的陈情也递上去。长安宫依然留中不发,却撤了贺府和陆府门口的明堂卫,贺大人也开始上朝议事。
毕竟周景澈也不想干这麽多活。
虽然之前抓贺大人在长安宫当苦力问政事,可是不见同僚,到底不方便。
韩元质他们见圣意松动,连陆府门口的明堂卫都撤了,更加孤注一掷死命乱咬——毕竟要是陆明钦真脱罪,他们就彻底完了。不少朝臣看不惯这帮疯狗跳出来对骂,贺大人却一直很安静。
陆总制可是他举荐的人。
是以阁部议事时,与贺时行相识已久的刑部堂官当面讥讽他以和柔媚于圣上。
贺大人笑了笑,没说话。
又过了四天,林南叙头七时,周景澈下旨驳韩元质等人的构言,冯言罢相回乡,张肃元革职查办。顾以诏赠太子太保,谥武宁,陆明钦官复原职,封宁远侯。
当夜,陆明钦自尽後,贺尚书给陆总制收了尸,帮他全了和林南叙合葬的心愿。
——然後拿着陆总制的遗言,在朝会上弹劾苏珩残害功臣。
周景澈十五岁登基,如今执政十九载,还是第一次遇见贺时行这种,能遛君上和朝廷两次的人。
贺时行是不是真疯了。
用卫襄的死逼走冯言罢职张肃元就算了,死劾苏珩对他有什麽好处?
可是周景澈也没办法了。
卫襄那时候至少已经是罢官在查,陆明钦却是刚官复原职,因功封爵。
然後遗本字字泣血,控斥苏珩捏罪胁迫逼杀忠良。
不止陆明钦,还搭上一个前任三关总制林铣的女儿。
朝臣们不知道他们私下的纠缠,看到的是林总制和左都督苏珣当年一道在蓟云搏命,替苏珣递了遗本;他的女儿却因触怒权贵,被明堂卫缉捕回京,继而被苏珩毒杀。
不忠不义的畜生啊。
适逢今年初雪下得格外早,京城议论纷纷,说是应陆总制的冤屈。
周景澈知道苏珩没有做陆明钦和贺时行说的那些罪。他最多也就是和陆明钦抢了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