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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公输蒙疯起来一向如此，霍桐瞥了眼散落满地的油纸包，只当没瞧见：“你今日贸然上台，衆目睽睽之下，实在有失公允。”

“你不也掷石折香，凭什麽说我？”公输蒙混不在意。

他胡乱抹了两把药，便盘腿坐下擦剑，不等霍桐开口，又抢先道：“你这身份若要个公允，只跟武夫子点个头便是，要多公允有多公允，丢什麽小石子？”

公输蒙说得不错，但霍桐敛眸不语，眼睛盯着书页，始终不明白方才为何要多此一举折断那柱香。

霍桐半晌不出声，公输蒙识趣埋头擦剑，剑身净得能映出院外走动的人影。

武考结束後是文考，那会有学子已经收拾包袱，被师兄领着下山去了。

谢寒喻不在其中，但他留下来并非是平息了武考争议，而是卜院院长出面留人。

这位隐世高人寻常学子未必见过，但肯定听过，他的卜算堪称一绝，从未有一卦出错，学子腰间琉璃珠于地动时亮光示警，便是出自这位院长之手。

由这位院长差人传话，点名要留谢寒喻，便无人再冒头跳脚质疑他的去留。

文考过後便是分院，谢寒喻如愿选了卜院，霍桐去了文院，公输蒙不出意料地进了武院。

经过几轮小考下来，走了些人，各间院落都松散不少，三五好友或想同住也可自请调换，只有玄三院如旧，三人不多不少。

平日里若无地动，卜院上头有院长扛事，底下学子的生活堪称自在，最常用来解闷的游戏叫做猜子。

“猜子？”谢寒喻被人拉着参与进去。

卜院学子本就不多，新学子更是只有谢寒喻一个，这些师兄巴不得拉他一起玩。

竹筒底下倒扣着十枚二十面的骰子，玩法就是摇骰子猜总数，看谁猜得准，猜对无奖但猜错有罚。

邓师兄双手搭在谢寒喻肩上，挑眉笑：“听到有罚，不敢了？”

“罚便罚，有什麽不敢的。”

谢寒喻许是在玄三院待得久了，也听不得激将，当下一撩衣摆坐在桌前，握着竹筒摇起来。

最後也是不敌这些老滑头们，成功连输三回，只好替赢家师兄领了上一轮的罚，去武院打扫箭场。

武院有个箭疯子，一日能射两千支箭，加上旁人练的箭，少说得有三千支箭横七竖八插在後头草丛里。

某日一位师兄跟舍友打赌输了，便要替武院收拾这箭场两个月，後来实在难捱，便将收拾箭场这事当做赌注压在“猜子”上，现下已经有几人领过罚了。

谢寒喻专门挑下学之後去了武院，谁承想箭场里还有个身影。

走近一看，公输蒙一身黑甲正拉满了弓，耳尖微动，手指一松，“咚”一声直中靶心。

谢寒喻站在他身後，真心夸赞：“好高的箭法。”

公输蒙似是才看见他来，侧头冷冷问：“你来做什麽？”

“我猜子输了，”谢寒喻摇摇手中箭筒，没有半分不悦：“师兄让我来打扫箭场。”

公输蒙重新搭箭拉满弓弦，未置一词。谢寒喻微微一笑，坐在旁边安心等他练完箭。

日薄西山，林风愈盛，连拉满的箭尾也在轻颤，公输蒙松手射出最後一支箭，侧过身来看向谢寒喻。

谢寒喻立刻望回去，温声说：“你天赋异禀又勤奋过人，难怪能有一身好武艺。”

“不必拿这些话来奉承我。”公输蒙将长弓放回弓架上，转头再看，谢寒喻已经钻进靶场拾箭去了，肩侧悬着一星幽火照明。

这满场的箭，就那麽弯腰捡得捡到什麽时候？

公输蒙双手後撑，倚靠在桌上，目光沉沉。

说谢寒喻是榆木脑袋，可那些晦涩如天书的知识他只需霍桐点拨两句就能懂。

但要说他聪明吧，也实在聪明不到哪去，睁着一双圆眼睛看不出公输蒙对他的冷落，还日日殷勤，像专门把脸往人家巴掌上贴，偏要被人狠拧一下才痛快。

不止如此，对公输蒙殷勤就算了，卜院那群算盘精把这种琐事甩给他做，他竟也甘之如饴。

真是好欺负。

谢寒喻猛地从草丛里冒出头来，疑惑地问：“公输兄，你找我？”

哼。公输蒙鼻腔里挤出一声笑，嘴角莫名勾起：“我在笑话你。”

闻言，谢寒喻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白衣灰扑扑，横斜挂起枝草，头上也沾着枯叶，“我见公输兄整日忧心忡忡，眉心不展，倘若今日狼狈模样能博公输兄一笑，也算有些用处。”

他说话时并未瞧着人，乐呵呵地拍打衣上尘，随口一说的玩笑话让公输蒙眼瞳轻颤，嘴角的笑缓缓沉了下去。

周遭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得见风吹草动声，谢寒喻局促起来：“我丶我说错什麽话了吗？”

“我嫌你磨蹭。”

公输蒙避而不答他的话，弹指燃起一旁的火炬，抄过一个箭筒挎在肩上，脚尖三两下挑起数支箭落在筒里。

谢寒喻擦擦额角的汗，灿烂笑起来，公输兄果然是面冷心热。

有了公输蒙的鼎力相助，散落的箭支很快便被收回来，除了草丛里的费些事外，结束时间比谢寒喻想象中还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