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的包袱自肩头滚落。
小叫花子识趣地捡起递给他,见他没反应,戳了戳,他这才手指僵硬地接过。
“咦,姚大夫,你们认识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早知道我就不骗他给我买面条了。”
说完,他略显局促地望向男人,只见他冷冰冰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和窘迫,朝巷子深处大步走去。
“你走反了。”他提醒,男人头也不回。
“不许走,过来。”
一声清脆的女声,闷头直往前的男人听话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别扭一会,才转过身子。
目光掠过他时,警告般看他一眼。
小叫花子啃着剩下的半边馒头,悄悄溜出巷子。
幽长寂静的巷道只剩下两人,双目相对,裴承聿拎着包袱,衣袍宽大罩在清瘦的身躯上,寒风从背後吹鼓衣袖,整个人浑然透出飘然欲仙之态。
“姚大夫,你的麻烦事解决了?”
姚雪乔抿紧唇,但轻颤的唇角依然暴露此刻的情绪,“这三年来,每年都有人给医馆捐赠数十万贯钱,是不是你?”
“是。”他爽快地承认,轻飘飘的包袱挂在指尖,苦笑道:“姚大夫能否行善事,请我用一顿饭?”
姚雪乔转身,手背轻轻擦拭眼眶中溢出的泪,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嗓音哽咽,只抖落两个字:“快点。”
行至酒楼,她洋洋洒洒点了一大堆菜,还再三嘱咐快些上菜。
店小二笑脸答应,关上包厢的门。
“其实方才路过的面店味道不错,你不必破费。”
姚雪乔想起他盯着小叫花子那碗面,“你饿坏了吧,要不我让面店现在送一碗来?”
裴承聿含笑摇摇头,“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个请求,今晚能否再收留我一夜?”
菜上齐後,裴承聿动起筷子,尽管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但他吃相依然斯文优雅,只是较从前更快些。
姚雪乔没什麽胃口,坐在他身旁,闲来无事给他夹菜。
见裴承聿停顿,眼神奇怪看她,她举起筷子解释道:“新筷子,我没用。”
裴承聿轻笑,嗓音也含笑,“你忽然对我这样好,该不会是在答谢吧?”
说完,嘴角的弧度缓缓敛起。
“回春医馆有现在的规模,离不开你的那笔钱,还有采买药材,救助难民,帮助付不起诊费药费的穷困人家……总之,我和我娘,我爹,我们医馆的大夫都很感谢你……”
“你吃饱了?”察觉他放下筷子,凝神注视自己,姚雪乔轻声问。
屋内霎时安静,细碎的叫卖声和店小二奉承的笑声包围。
“别人的感谢我不稀罕。”裴承聿望着她,空气中暧昧流淌,眼神中似有蛛丝缠绕她,“你对我,除了感激,可还有别的感情?”
人的欲望是填不平的,从前他期望能看她一眼,足矣。
但此刻,他明知这句话有挟恩图报的意味,仍是克制不住说出来,仿佛再压抑,痴狂的思念和爱欲便撕碎他。
“不要恨我,不要怨我……”他玄珠似的眼眸透出祈求,雾气浮动,徐徐肯求:“求你,重新爱我,好不好?”
姚雪乔胸口蓦然一窒,透过他渴求的眼,看清隐藏在背後痴狂的病态,裙摆下的脚蠢蠢欲动。
离开他。
心里又一道声音告诫她。
于是她遵从内心,在他潮湿,粘腻,迷恋痴狂的目光追随下撑起身子,胡乱摆出借口。
好在,身後没有人跟随。
跑出酒楼,她心有馀悸,脑海里不停闪过旧日和他相处的画面,固然有温馨甜蜜,但最後通通幻灭,变成他冒雨提剑,满面血痕冲进来,嘴里叫嚣着要杀光她爱上的所有人,只剩下他。
她只能爱他。
不知不觉,步入小巷深处。
身後传来一阵缓慢低沉的脚步,捕捉陷入绝境的猎物一般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