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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八贤王自那日在开封府见到展昭的玉佩後，心中便如同压了一块巨石。那玉佩的纹路，那个隐约的“静”字，以及展昭与记忆中那人依稀相似的眉眼，都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他几乎可以断定，展昭便是当年静妃所怀的那个孩子。只是，皇上知道吗？若不知道，他身为人臣，有责任提醒；若知道……皇上为何不认？又为何对展昭如此特别？

思虑再三，八贤王终是决定入宫面圣。此事关系皇家血脉，更关乎展昭自身，他必须问个明白。

夜色已深，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赵祯正伏案批阅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内侍通报八贤王求见时，他有些意外，但仍宣了进来。

“八皇叔深夜入宫，可有要事？”赵祯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八贤王屏退左右，御书房内只剩下叔侄二人。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走到赵祯案前，目光沉静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缓缓问道：“皇上，臣今日前来，只想问一件事。”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展昭……他可是静妃之子？”

赵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朱墨险些滴落在奏章上。他擡起眼，看向八贤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并无太多惊讶，反而是一种了然与复杂交织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御书房内蔓延，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赵祯才轻轻放下笔，身体向後靠在龙椅上，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望向了遥远的过去。他轻叹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皇叔看出来了。”

这简短的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八贤王耳边。皇上果然知道！

“皇上是何时知晓的？”八贤王追问道，心中波澜起伏。

赵祯的目光依旧悠远，指尖无意识地在龙案上轻轻敲击：“朕登基那年，便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回忆的飘渺，“静妃……她离宫时，已有身孕。父皇……或许是不知，或许是……默许。她去了江南，生下了展昭。”

八贤王心中巨震。先帝竟可能知情？那这其中的曲折……

赵祯继续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朕登基後，清理父皇留下的部分暗卫，才从一些零碎的记录中拼凑出真相。朕……在暗处看了他无数次，看他从江南的少年侠士，成长为名动天下的南侠，再看他……入开封，成为御猫。”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兄长的骄傲与复杂情感。

“皇上既已知晓，为何……为何不认他？”八贤王不解，甚至有些激动，“他是你的弟弟！是皇室血脉！”

“认他？”赵祯收回目光，看向八贤王，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认他回来做什麽？让他卷入这无尽的朝堂纷争，後宫倾轧？让他成为某些人攻讦朕的利器？还是让他这自由惯了的鹰隼，被锁在这黄金牢笼里？”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了帝王的冷静：“皇叔，你看现在的展昭，他活得如何？他心怀侠义，守护汴京，有包卿这样的上司，有白玉堂那样的朋友，如今……还有了天一这样的妻子。他活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可若他认祖归宗，他就不再是展昭，他是先帝遗落民间的皇子，是朕的‘御弟’。届时，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无数明枪暗箭会射向他。他还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行侠仗义，守护他心中的公道吗？”

赵祯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寂：“让他做展昭，比做一个身份尴尬丶动辄得咎的皇子更好。这是朕……唯一能为他做的。”

八贤王怔怔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了赵祯的苦心。这深宫重重，朝堂险恶，一个突然出现的皇子，的确会打破现有的平衡，成为衆矢之的。赵祯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流落民间的弟弟。

“可是……皇上，这对展昭是否公平？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八贤王叹息道。

“知道又如何？”赵祯转过身，目光锐利，“让他背负着这沉重的身份，去面对未知的风险？还是让他怀着对父皇丶对静妃丶甚至对朕的怨怼，度过馀生？皇叔，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况且，朕并非什麽都没有做。朕将他放在开封府，放在包卿身边，便是给了他一个最能施展抱负，又能相对安稳的位置。朕看着他建功立业，看着他娶妻生子，便足够了。”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八贤王看着赵祯，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隐忍。他将那份兄弟之情深深埋藏在心底，用帝王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展昭。

“臣……明白了。”八贤王深深一揖，“皇上用心良苦，臣……钦佩。此事，臣会烂在肚子里。”

赵祯微微颔首：“有劳皇叔了。”他走回龙案後，重新拿起朱笔，仿佛刚才那番触及心底的谈话从未发生，“边境军情紧急，辽人蠢蠢欲动，还需皇叔与包卿多费心。”

“臣，遵旨。”八贤王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他躬身退出御书房，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亮着灯的御书房，心中暗叹：祯儿，你背负的，实在太多了。

而此刻的展昭，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与轩辕天一在筱悠别院的书房中，对着暗羽新送来的情报仔细分析。

“汇丰号当铺的东家，查到了。”轩辕天一指着一张纸条，“是荣国公赵允弼。”

“荣国公？”展昭眉头紧锁。荣国公是宗室旁支，虽无实权，但地位尊崇，与宫中关系密切。“他怎麽会牵扯进东海明珠的事情里？”

“荣国公好古玩，尤其爱玉。那批东海明珠质地罕见，他通过王瑾弄到一些，也并非不可能。”轩辕天一分析道，“关键是，他是否知道这批明珠的来历有问题，又是否与辽人有所牵连。”

“刘明远通过墨香斋筹措的东西，最终流向也是汇丰号。”展昭指着另一份情报，“虽然吴老板失踪，但我们查到，之前有几批从墨香斋出来的‘书画’，都被送进了汇丰号的库房，之後再未流出。”

“看来，这汇丰号不仅是销赃之地，恐怕还是他们储藏违禁物品的仓库。”轩辕天一眸光一冷，“荣国公赵允弼……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敢私通辽国？”

展昭沉吟道：“荣国公此人，素来谨慎，不像是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或许，他只是被人利用？或者，汇丰号内另有乾坤？”

“是否另有乾坤，一探便知。”轩辕天一语气淡然，却带着决断。

展昭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夜探汇丰号。”

“不必安排人手了。”轩辕天一站起身，“我与你同去。荣国公府邸守卫森严，汇丰号更是他的私産，必有高手看护。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展昭看着她，没有反对。他知道轩辕天一的实力，有她在，确实更稳妥。“好。”

子时三刻，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汴京城的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在汇丰号当铺後院的高墙之外。正是展昭与轩辕天一。

两人皆是夜行衣靠，黑巾蒙面。展昭巨阙背于身後，气息内敛。轩辕天一依旧是一身利落打扮，只是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掩去了那抹夺目的红。

展昭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跃上高墙，伏在阴影处观察。院内果然戒备森严，明哨暗哨交错，巡逻的护卫个个太阳xue高鼓，显然都是好手。

“左边回廊两个，右边假山後一个，库房顶上还有两个。”展昭压低声音，迅速判断出守卫的位置。

轩辕天一点头，目光落在後院那座最大的建筑——汇丰号库房上。“库房是重点。”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路线，借助阴影和廊柱的掩护，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守卫，潜到了库房侧面的一扇气窗下。

展昭仔细检查了窗棂，发现并无机关，便用匕首轻轻撬开插销。两人先後钻了进去。

库房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物品的味道。借着气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和架子，分类摆放着各种物品，从古董字画到金银器皿，琳琅满目。

“分头找。”轩辕天一低声道。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展昭负责检查靠近门口的箱笼，里面多是一些普通的典当物品。轩辕天一则走向库房深处。

忽然，轩辕天一在一排高大的博古架前停下脚步。她伸出手，在架子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