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外面连绵不绝地传来令声:
“前锋结阵,固守勿脱!”
“左右军向中靠拢,保护侧翼!”
“辎重营停车,外围车辆首尾相连,结成圆阵,长枪手在外,弓弩手在内!”
“强弩营集结前移,逼退敌骑!”
“幽州突骑队,侧翼反冲锋,分割敌骑!”
……
徐菀音颤抖着摸到那个医囊,紧紧攥在怀里,知道随後会有大量医兵的工作,自己练习了多日的战伤急救,如今是要派上用场了。心中这般想着,好似才将那恐惧冲淡了些。
车外的厮杀声似乎稍微远去了一些,或许是阵线暂时稳住了。徐菀音依旧伏在车板上,听见车外传来刘将军一声问询,“徐典记,您可好麽?”
她忙应了一声“我很好”,又听刘将军说道,“先且莫动……”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几声尖利的唿哨,好似在互相呼应。几百名前来袭扰的突厥轻骑见征北军反应迅速,他们的队伍已被大军迅猛反击截断,且见征北军阵型严密,反击更是犀利,突厥叛军丝毫不敢恋战,他们本就是要利用骑兵机动性,对征北军做一次骚扰探查,以试探其反应速度丶防御阵型的严密程度丶以及弓弩等远程反击能力的强度。一试之下,即刻折损不轻,便连声唿哨唤退,只听马蹄声疾,突厥兵顷刻间便如潮水般沿着来路撤走,消失在坡後。
待徐菀音终于从车内踏出,她扶着车门,稳住有些虚软的双腿,举目望去。
战场尚未及打扫,却已能看出胜负。
远处,数十具突厥游骑的尸体倒在缓坡下,失去主人的战马在胡乱踱步。
近处,征北军的士兵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收拢队形,清点战果。
她隐约听到“歼敌近百”的禀报声,心头稍安,随即又揪紧,因听到己方也付出了伤亡三十馀人的代价,多为最初那阵伏击箭雨造成的伤亡,另有部分辎重队的驮马受惊,致一辆粮车倾覆,但并未造成重大损失。
徐菀音尽力朝远处望过去,希望能看到些中军队列那头的情形,却苦于距离太远,连帅旗都不在视线范围内。只从将领与士兵们各自有条不紊的举动中判断,那人……应当无碍。
军医和医兵们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散开,奔向各自的岗位。军医令汪大人已带人临时划出一片空地,大声呼令:
“快!伤重的擡到这边!轻伤的到右侧依次排队……”
徐菀音毫不犹豫地走入医兵队伍,她从一名匆忙跑过的医兵手中接过一卷干净的白布,又从一个打开的医药箱里拿起了剪刀和一小罐金疮药。
“你……”刘将军不知何时又来到她身侧,轻甲上溅染了点点暗红。他方才已第一时间奔向中军帅位,向宁王禀报了“徐典记安”,随即又匆匆返回。一见徐菀音的举动,刘将军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想阻拦,“徐典记,此地污秽,您还是……”
他话未说完,徐菀音已蹲下身去。
她面前是一名年轻士兵,大腿被箭矢贯穿,虽已折断了箭杆,但箭头仍留在肉里,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那士兵疼得满头冷汗,嘴唇咬得发白。
“按住这里……”徐菀音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对过来帮忙的医兵说道,自己则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那被血黏住的裤管,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动作并不快,却异常专注丶稳定。清创,观察箭头位置,撒上止血药粉,用白布熟练地缠绕丶加压包扎……整个过程,她的手几无颤抖。
她实在太过沉静专注,以至于身後传来一阵马蹄声,她也丝毫没听见。
宁王与一衆将领丶亲卫,沿着狭长凌乱的交战之路巡视而来。
玄甲帅袍在身,衬得他身形愈发高颀挺拔,眉宇间凝着一抹战场上带来的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