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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破誓上（第1页）

第九十一章·破誓（上）

数月来，钟家堡与笃剑阁联姻的喜讯传遍了江湖，大婚正日，各大门派都遣人送礼，四方豪杰尽皆到贺，盛况空前，不料惊变横生，先是新娘被害，跟着司空璇遇袭，眼看亲家做不成，又要结仇，情势急转直下，与会的金兰使者着紧调查，带出一件惊天大案——武林中有奸狡之辈，勾结业火教妖人，不但从中作梗，破坏婚事，而且图谋钟氏秘藏，手段阴毒，险些得逞。

外人不知当日在西川雪原上发生了甚麽事，但没过几日，司空璇撑起病体，传话给全族子弟，还没辞行的宾客们也都得讯，纷纷来瞧热闹，只见广场中刑架林立，绳捆索绑，少不的有四十馀具尸首被张挂示衆，端的是刿目怵心。

乍然见到这一幕，衆人脸上大变，均自惊骇，好在天气寒冷，死者的肉身未腐，面容尚可分辨，他们定神打量，也不知是谁忽然叫道：“啊，我想起来了，这厮是业火教的狗贼，当年在断龙江畔，他杀死我哥哥，被我削下一只耳朵！”

大夥儿望向声音来处，说话的是个高瘦男子，相貌丑陋，疤痕累累，背负两把环首刀，正自抹泪，语带哽咽，旁边几人识得他，便与同伴道：“这丁老二外号‘阎王刀’，绿林出身，武功了得，听说他与兄弟连袂行侠，直至断龙江大战……唉，此人也算是个铁铮铮的好汉，流血不流泪，今日却哭得伤心呢。”

说着转睛瞧去，见那具尸体果然没有左耳，又看死者所穿服色，虽已破烂不堪，但衣袍上残存焰纹，一只脚还踏着铁鞋，正是业火教高手的装束。霎时，议论声大作，此起彼伏，须知婚礼失败之後，钟家堡不说威风扫地，也是大损颜面，上上下下，风雨摇摆，岂知司空璇行事如此果决，内外诸人莫不震慑。

细雪随风飞舞，温厌春站在廊桥上，见此情形，不禁微微一笑，听得後方有人走了过来，她也没回头，只道：“机会难得，你该在司空夫人的身边。”

“我自小便跟着母亲，真要学这些，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已开窍了。”钟灵毓站定脚步，苦笑一声，颇含自嘲之意，“阿姊，我这半生受用着金镶玉裹，亦见识了奸诈机巧。幼时在家塾里读书，老师对旁人极是严厉，惟独对我纵容有加，衆叔伯爱如己出，本族的兄弟姊妹，即使心不甘服，也都处处忍让，他们是真心待我麽？是，血缘之亲丶同门之谊，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但我知道，倘若先父并非家主，或者母亲不能支撑大局，这些年来，早没了安生。”

温厌春静静地瞧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想得明白，也必听过‘花无百日红’的俗语，又言‘人生非金石’，若不早为後虑……”

钟灵毓摇了摇头，望向下方，叹道：“我省悟迟了。”

似是应他所言，广场中忽又骚动起来，衆人验明敌贼的尸身，拍手称快之馀，莫不义愤填膺，便在此时，司空璇走到台上，亲自敲响了金锣，但见中门大开，分左右走出两队身穿白服的弟子，手中各执兵刃，押着数人，鱼贯而行。

温厌春站得较高，一目了然，左侧的两位老者本为钟家长上，素日矜重，不怒自威，今日却成了阶下囚，另一边则是他们的亲信，披头散发，面无人色。

大庭广衆之间，蓦地里声息全无，即使有人猜到了甚麽，也不敢贸然开口。

廊桥上，钟灵毓已闭了眼，呼吸沉重，双手紧紧抓住栏杆。

不出所料，司空璇召集他们一会，除了振奋人心，重立，还要借势审处内奸，此二位长老领职立誓，却又辜恩负义，在任年间，先是串谋营私丶招权纳贿，再与北贼暗通款曲，出卖机密，意图窃据家主之位，幸好察觉及时，没有铸成大错，而今证据确凿，该当明正典刑，各路英雄作见证，钟氏子弟引以为戒。

闻言，观衆尽皆吃惊，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加之祸事甫定，馀波未平，即便清理门户，也须悄悄冥冥，司空璇使此霹雳手段，却叫人琢磨不透。

底下哗然大噪之际，温厌春心念如电，目光转到石台右首，宋清川双眼半阖，神色平淡，似乎漠不关心，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出面，显见倾向。

半晌，司空璇以家主的身份，开坛敬天地，禀告祖先，申明两位长老之罪，复又讯问其爪牙，确是铁证如山，无可置辩，就地设法场，擂鼓敲锣，点火焚香，竖起一杆白旗，犯人逐个跪倒，後排的执法弟子喝了酒，一齐拔刀出鞘。

司空璇手持玉杯，走了几步，问道：“事已至此，你们可有话要说？”

罪者的名姓已从族谱上除去，一个个脸如死灰，无地自容，眼见得刀寒胜雪，今日定然无幸，不由得呼天抢地，如虫豸一般挣扎，惟有一人躬身下拜，哀求道：“当家的，我罪有应得，你瞧在博衍的份上，饶了我亲眷，他们不知情的！”

祸不及妻儿，罪不及父母，何况是同宗同姓？司空璇叹了口气，道：“我若是徇私，合族难能认可，钟家堡自此将为天下英雄所不齿，但……只要你所言不虚，与此事无关之人，我会酌情处分，纵然是逐出门墙，也给他们留个生计。”

衆人听了，均自暗服，便听得一声脆响，司空璇摔杯为令，弟子们手起刀落。

一刹那，血溅白旗，腥风扑面，地上又添了数具尸首，场中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