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鬼蜮(下)
渡厄牢位于後山中腰,方圆几里都有哨位,这时已点火示警,好在月黑风高,冰雪覆地,温厌春把黄芮扛在肩头,心知今夜必有一场大乱,全力施展轻功,顺利甩开追兵,奔到风波楼,什麽也顾不得,抓过两把木槌,奋力敲响大鼓。
这面鼓就在演武堂的门口,每季大比,鼓声雷响,闻者无不振奋,然夜半三更,鸦默雀静,猛听得擂鼓声急,管事的提灯照看,认出了温厌春,大吃一惊。
不一会儿,衆人陆续赶到,孟玄知披衣走近,看她满身是血,还押着前日见过的天机会使者,心中一突,厉声询问经过,温厌春照实说来,又道:“事出非常,我不能坐以待毙,脱身要紧,只能带走这一个人,剩下的……”
孟玄知面色一沉,让她待在这里,盯住黄芮,哪儿也不准去,又叫管事们把守演武堂,任何人不得进出,随即拂袖而去,直奔到渡厄牢,
翌日,合山巨震,风波楼上下都感愤气填胸,与天机会部属大起争执,群情鼎沸,竟至械斗,鸿雁阁也没能置身事外,孟玄知亲自找上门去,向傅淮问责,双方正在难解难分,若水坊的晏夫人出面调解,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经过一番调查,有四名守卫受了黄芮的指使,借着职权之便,将八个尚未废掉武功的重刑犯支配到温厌春侧近,并在她的食水里下了软筋散,到得夜间,偷换锁钥,变改巡逻排班,没承想动静有异,黄芮不得不铤而走险,却也失手。
事败之後,残存的五个犯人险遭灭口,幸亏孟玄知来得及时,方才得免于难,自知别无活路,索性便将实情吐露,黄芮为求保命,也指证傅淮,不过凭着他们的言语,难能抉摘其罪,加之对方据理而辩,咬定温厌春与师无恙沆瀣一气,杀害辰十五,事关机要,宁枉勿纵,此举是给部下报仇泄愤,也是为大局着想。
一时间,归藏山中充满火气,直到天机会大长老出头干预,强行打住纷争,晏夫人乘此请令,着心腹连夜前往邻水镇,查究温厌春的根底,发现她跟馀沉碧确有往来,从前行踪无定,做过的几件义举却可查证,反是那名“人证”所言有虚,已被她拿下审问,另使仵作复检辰十五的尸身,结果并无出入。
经此一事,温厌春可算洗脱了冤屈,但因这乱子闹得太大,四部随後举行共议,商酌如何息事宁人,其间少不的予她补偿,以及如何处置傅淮。
前一个还罢,大长老看过温厌春的任务案卷,想她武艺高强,颇有功绩,又受了一番委屈,破例擢升为上品也使得,後者则牵涉到了十方塔内争。
风波楼与鸿雁阁素有嫌隙,新仇旧恨一齐涌出,孟玄知得理不饶人,若水坊做惯了和事佬,此次却摆明偏向,这一来,几成两山对峙之势。
傅淮到底是天机会的四长老,且与大长老交情甚深,多年间两得其便,是以斟酌之後,决定对他小惩大诫。便在这时,温厌春养好了精神,听说议论难决,当天就来求见,各人以为此女心存不服,还待死标白缠,岂知她大大方方地走进厅堂,说的却是师无恙在雪原宝库里偷袭宋清川丶夺走图卷一事。
“事出仓卒,未及禀明,师无恙抢去的只有部分舆图,占比不到两成,馀下都给我夺了回来,正因如此,我身受暗器,无力再去追他。”
当着四部首脑之面,温厌春长身玉立,目不斜视,将那天的事重又说了一遍,最後道:“司空夫人对十方塔极是信任,让我等知悉要事,却遭背叛,宋长老经过这场大难,心有馀悸,也不肯将图卷交出,但念我舍命相救,允准临摹。”
厅中诸人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唯有傅淮变了脸色,心生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温厌春的目光自左而右,钉在他的面上,沉声道:“不瞒诸位长者,舆图于家国有大用,对个人却是要命的麻烦,我思量再三,与钟少堡主说定,请他于正月初一乔装至明台县赴约,若得我准话,认为可行,便携图卷上山。”
大长老听出她话中之意,脸色立变,喝道:“放肆!你敢要挟我们?” 孟玄知皱眉,要待开口,却被晏夫人使眼色制止,便见温厌春拱手一礼,说道:“舆图本为钟家的东西,如何处置,端看司空夫人之意,我不过是坦诚相告,然师无恙叛逃未久,十方塔若不能整肃门下,又岂能服衆?遑论交付机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