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
一朵牡丹于夜中悄然开放,不慎一片花瓣被雨点打落到地面时,翌日百花齐放,装点春日。
这是沈施重回京城的第六年,前两年沈施在她姑姑的帮助下,在京城里铺设属于他们自己的暗网,拉拢各方势力,在明争暗斗中,第三年将沈逸送上皇位,并于同年重啓科举,而丹阳公主长眠。
第四年,多事之秋,季随中举,两人至此结缘,她重回文州见故人,世家亦如愿被扳倒,而她被囚于公主府。
第五年,她与季随于春日成婚,同年季随出使金丽。
不知从那飘来的花瓣被沈施接住,她松开披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艳阳。
细数这六年她经历颇多事,宛若昨日,又如过眼云烟消散得无影无踪,身边的人渐渐离去,她如今虽因季随出使缘故,公主府不再被重兵把守,她却无地可去。
皇宫中有她从前甚是珍重的两人,周霜霏与沈逸。
听闻,周霜霏在宫中虽无恩宠却也活得自在,吃穿用度充裕,她性情文雅,在周府时就不常走动,整日看书抑或是做些女红,如今大抵亦是如此,可沈施想起她时仍会猜想她可会闷着,有人能为她解闷吗?
许多的担忧冒出,良久後,沈施又自嘲,她有什麽资格呢?她也是幕後推手,如今,周家还被流放在大褚。
至于沈逸,前段时间意外跌倒後,双腿失去知觉,双目渐渐模糊,宫中的太医解释不清原由,也无法医治,又请来云游的神医,仍旧无果。
对于一个能轻易掌控他人生死的皇帝,到头来却发现他无法掌控自己,成了一个废人,终日坐在轮椅之上,感受着视线逐渐模糊,不敢闭上眼,怕再睁开眼时,连人影物影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令他庆幸得是,他没看错人,即便如此,月季仍旧对他不离不弃,愿成他的眼他的腿。
当沈施听闻此事时,面无表情,心中更是宁静非常,她既无幸灾乐祸也无悲痛欲绝,只觉得世事虽无常,因果却不昧。
也正因如此,她终于放下了。
不只是对沈逸,还有季随。
恍惚间,季随出使几月有馀,彼时,沈施还收到过季随寄来的平安信,他们一行人皆抵达金丽,一切安好,而後便杳无音讯,随後金丽国内再一次发生动乱。
听闻此事,沈施心如刀割,每逢深夜,总会梦起往日种种,情深意切,欢声笑语,不时一道圣旨降下,画风一转,金丽城中动乱,季随在混乱中身首异处。
惊坐起,心悸萦,她一次次目睹惨案,在混沌中等着一人。
或许这并非梦中场景,金丽动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动乱中人命最是不金贵,更何况他们并非金丽之人,大抵是……
沈施想起幼时一名老师,曾同她讲起情爱之事,她并不同他人一般,对此避而不谈,反倒问她何为情爱。
她思索片刻後道:“聚时欢,分时悲,满心满眼,情真意切。”
老师摇摇头。
沈施:“那老师所指为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闻此,沈施皱眉摇头,这种情愫太过飘渺虚无,她无法理解,她不想为任何人赴死,更不想为任何人偷生。
“无事,都道情是一道劫,公主若是无意也好。”
她懵懂点头後,过往消散。
沈施透过过去看现在,她还是掉进了这道劫中,在浑噩中为某一人生死看淡,悲痛交织。
然而打破这些情愫的是更为虚无的东西——她的是心中抱负,那是比情爱更飘渺,也更顽强的意志。
她对沈逸太了解了,她不择手段地得到今天的一切,定然不会放手,他会想迫切地再次集中权力,届时他会被淹没在反抗中,可现在的他想不到这些,因为不断消失的世界让他恐慌,最後漏洞百出。
沈逸已经自顾不暇,于是沈施提前将沈嘉接到公主府里,她会亲自辅导他,像过去那样拥护他登上九五之尊的龙椅。
离那天不久了,但在此之前沈嘉要学会蛰伏,这是沈施教给他第一课,也是从前沈逸缺少的,他太过张扬,得势後便肆意妄为。
沈嘉在公主府中扮演着备受恩宠,一心讨欢心的面首,他很聪明借着沈施的关系,同许多权贵联系,在暗中组建了拥护他的势力。
对此沈施很满意,她只在关键是出手,其馀随沈嘉折腾,从沈逸那她知晓这不应是她代劳之事,而是帝王的必备修养,如何笼络人心。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然而吹来的是西风。
金丽内乱结束,大褚城门前矗立着整齐排布的骑兵,看这架势俨然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
只可惜当朝皇帝忙着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可没心思管这种“小事”。
大褚虽有周家坐镇,但终是抵不过物资短缺,以及民心。
城内的百姓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听闻城外传来“只要开城门,我等不会伤及无辜,你们照旧可以上山采药。”,不知有多少人心生神往。
周俊武身穿重甲站在城墙上犹如一尊魁梧的石像,他扫视着地下乌压压的骑兵,在队伍的最末尾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两方僵持中,他曾瞥见马车中的人,那人十分诡异,脸上裹着几层黑纱,只露出眼睛。
他敢肯定这号人物不是金丽过往的任何一个国王或是将领,莫非前些时日金丽内乱因此人所起?他不敢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