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送至京城的信无着落,粮仓日渐空荡,城外时不时传来的声音,让城内躁动不安。
“将军,守城门的士兵快撑不住了。”
周俊武转身下去,一群百姓被士兵用木桩拦在城门几米开外,嘴里骂骂咧咧,说着朝廷都不管他们了,他们为何还要顾京城的死活。
听此话,他想开口劝说的话哽在喉咙中,朝廷的沉默其实早已表明态度,大褚有自然好,没有也无妨,安远土地辽阔,少这麽一块贫瘠的土地又怎样。
每日在城中发生着许多他不愿见到的事,在门前蜷缩的皮包骨,身上趴着几只飞虫。
有本事的人早就离开了大褚,剩下的皆是老弱病残,就算是离开此地也会死在半路,只有出城门去寻昂贵的草药卖出去,才有一条活路,而这条路也被堵了。
木桩被人潮挤开,那一刹周俊武想起他被压离京的那日,茫然狼狈,不知在路上走了几日,他才感受到身上又一丝暖意,他明白了君王无情。
即使後来抵达大褚,他父亲同他说明一切只是将计就计,可他还是觉得世态炎凉,身不由己,从将军到阶下囚的落差与愤懑,没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他不懂明明有其他选择,为何要他背负一切的污名,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吗?
可是这个民生凋敝的安远真的值得他守护吗?
按家训中必然是要他死守城门到底,可他沉默了。
身边经过的人潮冲击着他,他背对着城前,听着沉重的城门被打开。
他被挤到一旁,看着往日的宿敌踏破城门,鱼贯而入,当马车驶入时,风撩起车帘,里面之人扫过周俊武的脸,两人对视片刻後,周俊武心中沉闷,他不知道此举是否正确。
至少金丽骑兵真如他们所说,只是途经此处,没有杀人放火,强抢民女。
随着骑兵背影消失,城内百姓恢复往常模样,有人迫不及待出城寻药材,有人想着回家拿个背篓。
没有人对将金丽放进来的愧疚,只有乱世中药材能卖得更贵的欣喜,凭什麽朝廷都对他们不管不顾了,他们还要为之守着城门。
有了大褚这一例,其他地方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些的知道抵抗个几日,再装做战败放他们过去。
不仅如此,甚至有人主动加入金丽的队伍中,当朝皇帝所做所为他们有目共睹,早已失去民心,不如投靠新主,说不定能讨个军功。
……
公主府,沈施将此前周家送来的鱼符交与朱逢荥,她知晓金丽此次是直奔京城而来,提前让朱逢荥做好准备。
攘外必先安内,她与沈嘉的计划暂时搁置一边。
而这次金丽的入侵更让她明白丧失民心是件多麽可怕的事,一滴滴水珠汇聚而成的洪流也能将掀翻木舟。
接木前脚拿着鱼符刚走,後脚全副武装的冯忆安悄然进了公主府。
冯忆安人脉广,提前知晓些重大消息,连忙来寻沈施。
“公主,我们逃离京城罢,京城沦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早在沈施被赐婚那时,冯忆安就同沈施提起此事,他实在不明白她分明可以逃离此地。
然而沈施与那日一样,只是淡然的摇摇头,“我是安远的长公主,注定是要与之共存亡的。”
冯忆安失落的眨了一下眼,本不想提起的话脱口而出:“若来者是季随呢?”
沈施一时间不知他为何意?
“若季随从头到尾都在蒙骗你,他一心想要接近你,让你放松警惕,而现在他正在谋反的路上,带着成千上万的骑兵,你亦要在此地等他吗?”
“还是说赐婚时你便是心甘情愿,为何他如此轻易便可靠近你,亲近你,而我却不能。”
“公主,你当真是偏心极了。”
冯忆安从一开始呐喊到最後的抱怨,沈施不知如何回应,她的脑子很乱,模糊中闪过许多画面。
沉默片刻,她开口问道:“你可有证据?”
“证据?”冯忆安闭眼嗤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匣,又道:“许多破绽百出的证据公主自己也是明了的,可是您却将他放到了您身边。”
沈施没有接过木匣,或许真如他所说,她还是想等季随亲口对她说。
“多谢,不用了。”
冯忆安颤抖着手迟疑地收回木匣,心中已然明了。
“告辞。”说罢他转身离开,走到台阶时,背对着沈施说:“若是来生……算了,祝公主所遇皆良人,所愿皆成真。”
白衣身影最後消失在街角,沈施没有立场挽留他,她有预感他真的要离开了,祝愿他广结良缘,一生无忧。
她有她的坚守,太平无忧时她可以选择离开京城,可这时她定是要留在此地,即使鲜血四溅,也要同祖辈守下来的江山共存亡。
一滴雨落在沈施额角,朱颜打着油纸伞跑过来,“公主快回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