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日我就在王府,恰巧在王兄的屋内,将湖旁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谢璟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完了,语气起伏平缓,情绪却饱满丰盈,似乎不满在他心中发酵多时,这句话在心底也已演练千回。
话落,谢蓉兰低头皱眉,又忽然擡起,“不对,你在骗我是不是?以你的性格若是你一早就知,应当一开始就阻止事态的发展。”
“没错,那日我深思熟虑後,回府便与父亲谈论了此事,但父亲说此事不过小女子间的戏耍罢了,不必理会。”
他紧紧盯着谢蓉兰,“不久前,我才知晓这也是他默许的,你和他都是背後的始作俑者。”
谢蓉兰後退半步,扶着柱子才站稳。
然而谢璟并不打算放过她,他要将一切都说出来,让她好好审视自己。
“千方百计让你成了皇後,又要让我娶王氏,不就是想要权力,想要谢家永远处于权利中心的位置吗?”
沾了墨的指尖划过桌沿发出轻微的响声,在整个屋中却格外清晰,在棕黑色的桌几上的墨迹并不明显,一路延伸到了桌角。
当手从桌面上脱离时,谢璟站在了谢蓉兰正前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从小宠大的妹妹,如今成了宫中的娘娘,还是权势最大的那位。
“若你是如此想的,难道你一路锦衣玉食不是谢家给的吗?”
“你身为谢家嫡子,却半分不愿为谢家着想,你担得起你今时今日所得到的一切吗?”
“如此看来,谢璟你就是个懦夫。”
“更何况,你以为沈施也与你心意相通,心悦于你吗?”
谢蓉兰将手从柱子上放下,侧身指着画像中的人,“她与我并无差别,我今日所为是为谢家,而她的立场也永远站在皇室那边,你不过是她路途中的垫脚石罢了。”
“可笑至极的蜉蝣,被人玩弄于手掌之间,却浑然不知,你与她私奔那日,她可曾出现?”
说着说着,她面上划过一分嘲讽,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这是给他的还是自己的。
墨落白雪的手伸进袖中,取出一枚木簪,举起道:“这是我十七那年赠予她的木簪,落在城南。”
“明明此前我小心警慎,未曾透露过一点风声,为何我才到城南不久,谢家的侍从便找了过来,还有沈施落下了木簪是被谁带走了?”
一声叹气,谢蓉兰眼底泛红,朝上望,好半天才缓过来,对着谢璟说:“你怀疑是我泄密?”
“只有你既可从沈逸那知晓来消息,又可与谢家通信。”
有时气愤到极点,表现出得却是与之不符地大笑,她用手指着自己,“我?”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沈逸的信任,他与你一般,只关心那淑妃,除了大婚那日,夜夜宿于双宜宫,就是被冷落了想方设法也要钻进去,你可知,这半月来多少箱赏赐进了双宜宫。”
“可凤栖宫那晚不是备着好酒好菜,奇珍海味等着他,派去传信的宫女永远带回来的都是‘陛下无言’”
“就连此回省亲带回来的都是我的嫁妆。”
“哈,好一个‘陛下无言’,他将谢家置于何地?”
尽管谢蓉兰的头一直是往上扬的,却还是避免不了泪落下来的宿命,就像她也无法推卸掉她要进宫为妃一样。
然而这滴泪还未落到面中就被擦去,连带着底粉沾到指尖。
她又望向谢璟,“你想说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不是?”
谢璟摇头,说的却是,“容兰,你变了,父亲把你雕琢得和他如出一辙。”
他说话的语气平缓的没有谢蓉兰适才气势的一半,“母亲离开就是因为父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谢蓉兰後退半步,脚後跟踩到画轴,随後跌落在地上,“不可能,父亲说的明明是母亲变心,遂放她离开。”
傅春嫒与谢元义和离时,谢蓉兰正巧不在府中,而谢璟则是全程经历了这一切,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才导致父亲与母亲争吵不断,甚至到了和离的地步。
他想去缓和两人的关系于是跑去父亲的院落,单单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两人的争吵,随後便会有侍从将他带离。
在这期间,府中上下无心关注于他在那里,就连出门也没人管,因为他的父母在闹和离,连父母都不管的人,旁人又何故来管呢?
他偷偷溜去郊外的破庙中,这座庙建在半山腰,虽然破破烂烂,杂草丛生,但是风景绝佳,可以纵览京城的全貌。
谢璟无事时便会过来,如今有了心事,望见脚下的京城都提不起什麽兴致,他又望向谢府,父母之间的争吵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突然一个石子滚到他的身边,回头是一个站在树杈上的女孩,她虽穿着名贵的衣裳,却浑然不在意地在树上攀爬,衣裳被弄脏弄乱弄破。
等她爬到最高处後,才转过身,望向京城的方向。
而这时谢璟也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上次他进宫参加宫宴时遇见过她。
那日是初冬,谢家被受邀参加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