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俱灰,这就是万念俱灰。
这天底下不会有尹宓更能理解她的绝望的人了。
她也曾经是这样被捧在高峰,又摔在低谷。她表面沉默,好像无事发生,可若无不甘悔恨,那她又为什麽要回来?
她为什麽要在没有比赛的那些年里继续训练,甚至去争难度。
你当真不恨?
她姐姐隔着遥遥时光回望,以熟稔的亲密给出了无疑而问自问自答的设问句。
她恨,她恨得要命。
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内敛的性格,生气也好高兴也好,情绪不上头也不上脸。人人看了说性格温顺,随遇而安,可爱可亲。
顾贝曼来守着她,实在是很有远见,也很了解她。
我恨啊,恨得要命!
她从风雪中睁开眼。
锃亮的冰面,宽阔的冰场以及一圈一圈往上垒的观衆席。
他们在看,在看那支在风雪里跳出来的舞蹈,一步一步血迹斑斑。
尹宓後仰倾倒,而後向下俯身摸过冰面。她的指尖带上了冰凉,如同女主角绝命一舞那个雪夜。
她在冰面上,不再是滑冰的步法,而是舞蹈,用手用腿,用蔓延出来的情绪向四周无声地控诉。
为什麽!为什麽!
嫦娥啊,嫦娥。
可她又不恨了。
因为嫦娥注定要死的。
一如小说里写的,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了悔恨。死因不详,终年四万八千岁。*
尹宓也会死的,一姐在衰老,伤情在加重,竞技的难度却在一日一日提升。
她终究有一天会像筱燕秋一样安静地走入风雪夜,跳这辈子最後一支舞。
可是现在,现在这三分钟的短节目是属于她的。
她的告别演出,她的成名之作,她的绝命一舞。
脚上的疼痛依旧,因为她没有停止过度的运动迅速加重着。疼痛难以忽略,她硬生生靠一口气,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力量将腿擡起来。
拈转,滑跪,小跳,然後是顾贝曼特意提醒过的定格。
她跟着回响的音乐哼唱着,“想嫦娥独坐寒宫里,这清清冷落有谁知。”
想嫦娥独坐寒宫里,这清清冷落有谁知!
穿手旋身,而後加入旋转难度。
锣鼓喧嚣如此热闹,像是戏台开演,越是清冷越是疯狂,越是疯狂越是喧嚣。
以动衬静,如是矣。
尹宓在歌曲到最喧嚣最弘大的那一刻将双手送出,遥遥指向月亮。
镜头从她的指尖拉远,最後显出她整个人来。她的胸廓剧烈地振动着,随後腿一软跪在了冰面上。
她看见筱燕秋唱着跳着往雪夜深处走,一直随着风去天上。
【作者有话说】
*《青衣》小说原文
完了高估我了[裂开]以为我能在调动里抽出时间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