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宓总觉得这话里有什麽不对,“啊,那没看到妹妹来看比赛呢?”
“她去世了。”女人语气坦然,眉眼间却有散不开的忧愁,“十年前,车祸。”
尹宓的神色看上去想要把刚才问出这句话的自己舌头剁了。
我说我不适合和人打交道吧!
顾贝曼拿着那褐色的胶片的手一僵,转而很小心地用指尖拎着一角。
这小小的胶片好像突然就有千斤重,坠着她的手腕往下落。
“我……”连一向张嘴不在乎别人死活的顾贝曼都迟疑了些,“会好好收藏的。”
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她所能做的无非是长久凝望着女儿生前最喜欢的运动,最喜欢的运动员。可惜顾贝曼早早退役,于是这种目光只好转介到当初同她关系最紧密的人尹宓身上。
不管是外头以为的宿敌丶王不见王,还是冰场里大家都默认的亲密爱人和臭情侣,尹宓和顾贝曼两个名字是分不开的。
她看着尹宓,如同看着自己早逝的女儿。
尹宓很努力,尹宓走到了国际赛场,尹宓在努力争奖牌。
尹宓跳全了三周跳,尹宓跳出三周半,尹宓跳四周跳。
一步一步,好像女儿仍在,也这麽一天一天训练着。
她年轻时也是追赶风流的弄潮儿,不然怎麽会在那时就买相机这种稀罕的东西玩。可时代走得太快,她逐渐老去,便跟不上了。
赛程不再能从报纸上得知,网络里不再兴起论坛,讨论的地方转移向微博,那些赛事也不再直播,得自己通过各种APP去一个个找。
年轻的姑娘讲各国的选手,讲他们之间的劲爆八卦,大声谈论这些年新出来的明星选手。冰场上换代如同翻书一样快,她还记得的年轻选手转瞬被更年轻的选手代替。那些复杂的大名和简单的代号逐渐都变成她听不懂的名字。
而她看见尹宓。
一直存在的熟悉的名字,只有尹宓。
尹宓肩上的压力忽然重了起来。她猛地往外吐两口气,感觉肩上真的一沉。她仰头看见是顾贝曼拄着她的肩膀坐下来。
“阿姨,谢谢你的喜欢。”这话得尹宓自己说,她必须自己说,“我会加油的。”
“冬奥你也要加油。”女人向她们点点头,“要拿金牌。”
“嗯,拿金牌。”
顾贝曼把人送回房间,看尹宓心情还是不太好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自己要不要留一会儿。
尹宓下意识想拒绝,话说到一半又转口差点咬了舌头,“那你陪我一会儿吧。”
其实她有好多事该做,比如想想自由滑的配置,分析下现在赛场的形式。可她有点累了,这种带着旧忆的沉重的事情总是让人感到疲倦的。
顾贝曼比她要没心没肺些,不过送到手上的胶片还是压住了她,让她显示出点青年舞蹈家丶舞团首席的端正模样来。
她们倒是习惯了在沉默中相处,两个人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安静而契合地做着自己的事
尹宓消沉了一会儿,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顾贝曼听见这声音知道她缓过来了,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那我回家了?”
“你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我们那边啊。”顾贝曼已经走到门廊,手都已经按上了门把手。
“我是说,姐姐你要不要回你家去看一看?”
“……”顾贝曼有一个本事就是自己不想听的话就当没听见,“行了,走了,我明天还上早课。”
“你不担心一下叔叔吗?”尹宓悄声地问,“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这样的事……”
“不一样的,尹宓。为人子送走长辈是世间必然会发生的道理,但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一样。”
“我明明不是问你这个!”
顾贝曼转过来向她笑笑,神情难得有些无力,“是啊,可我只想回答这个。”
【作者有话说】
跟着大佬混,一天连滚带爬[小丑],空一点的时候再讲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