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今·二月
◎顾母赶来,顾贝曼暂且同她回家◎
顾贝曼按了铃,先过来的值班护士看了一眼监护仪的数字,转头风一样地找值班医生去了。
其他床有点惊慌,有点恐惧,有点搞不明白怎麽上一秒人好好的,下一秒就成了这个局面。
医生快步带着推着急救车的护士进门,将病床之间的隔帘拉上阻绝了其他人的眼神。顾贝曼被不知道该算蓝色还是绿色的帘子包绕着,听见急救车叮呤咣啷的声音和医生与护士间短促的交流。
那些简单的字词让她想起训练场上教练的哨音,带着简洁有力的节奏,平白生出两分莫名其妙的熟悉。
这种病危病人一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急救时的措施,顾贝曼之前签过拒绝有创抢救的同意书,医护们就只上了一针又一针的药剂,做了胸外按压。
顾贝曼站在外面,难得如此无用。
那些担心她医闹的医护在抢救途中互相用眼神交流,好像意识到她真不是很在乎她爸的死活。
医院里什麽事情都见过,确认了顾贝曼不会找他们麻烦,医生对她的态度立刻换了一种。三十分钟刚过,他让护士继续观察,走过来询问顾贝曼有没有殡仪馆的电话,或者是已经安排好了,如果需要他可以给出几个联系方式。
顾贝曼从手机上打通了那位小师叔的微信,对方不知道在干什麽,那头热闹得很。
她张嘴就问白事的流程,听见对面无奈,“大晚上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顾贝曼收回按支付密码的大拇指,听着对方给自己介绍了一遍流程。
“我等会儿给你个电话,是我们这边合作的司机。他会带着懂的人来,你跟着他做就行。现在呢主要是先把人安置好,後头的事等白天再说。”
这怎麽还忌讳白天还是晚上?
“没听过那句话吗,别在晚上做决定。而且你妈不是还在吗?这事不得和她再商量商量?”
“……我忘了。”
前教练去世的时候顾贝曼只是外人,她只知道教练家很是忙了一阵,具体怎麽忙的,到底忙什麽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後头该她参加的葬礼,她又翘了,对这种事更是一无所知。
到底生死是大事,连顾贝曼都会在这时候犯错。
顾贝曼挂了他的电话,没去看他发过来的号码,转头给她妈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接。
第二遍,还是没接。
顾贝曼伸手捞开一点床帘,看看直播画面播到哪里。
可能是场上文艺演出的声音太大了吧。
顾贝曼再播了一次,等了许久,那头终于有人接起来。
“你爸怎麽了?”不知道为什麽,韩晓梅第一句话就问。
她是怎麽知道,顾父出事了?
可能是夫妻多年的心灵感应,又或是顾贝曼连打三次也没放弃的通话。
冬日的寒冷透过外衣,将韩晓梅的知觉模糊。走道里灯光突然昏暗,连外头的欢呼也变得遥远。
裸露在外面的脸永远是最先被冻僵的部分,她费了很大劲才能重新张嘴说话。
“什麽?”
一直与人共生的空气怎麽会这麽重,世界向她压缩而来,某种恐慌燃烧了她的心脏,而顾贝曼冷静的语气如同一盆冷水,让她在这个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打了个冷颤。
“我爸在抢救,应该是没希望了。”
其实顾贝曼已经很委婉了,没有直接说出我爸死了这四个字还是担心她妈会当场晕过去,导致她等不到人。
“你丶你为什麽不……我马上丶马上过来。”韩晓梅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想给那些情感找一个突破口,“那是你爸,你怎麽丶怎麽……”
“没心没肺?还是冷漠无情?”顾贝曼接过了她的话,语气里也有什麽压住了她往日锋利的性格,显示出一种疲倦,“你快来吧。”
她没给韩晓梅发作的机会,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不喜欢那些心理医师,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有一些建议非常管用,例如从物理意义上不去听那些会刺激她的话,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要学会课题分离。
她是做孩子的,只管问自己有没有尽到赡养的义务,有没有像他们当初养自己那样,要钱有钱别的概不关心。
等待韩晓梅来的过程中,顾贝曼打了小师叔给的电话号码,对方听起来是个蛮沉默的人,全程只发出了嗯和好两种声音。
唯一的长句是最後,他说:“我们过去要四十分钟,请稍等。”
顾贝曼倒是不着急,她妈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