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主会场旁肯定禁行,她妈一路着急忙慌赶过来不知道要惊动多少人。顾贝曼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奥运期间,要是让选手分心才不妙。
韩晓梅来得很快,比殡仪馆的车先到。她一来就看见顾父的床位被床帘紧闭着,顾贝曼背对着电视坐在凳子上,旁边的护工脸上是一副想要搭话却不好开口的神态。
旁边的家属与病人看见韩晓梅,脸上都闪过不自在的表情。
同病房的人见护工次数最多,其次是顾贝曼,对这位印象不是很深,但看顾贝曼向她微微点头示意的动作,也大概猜到了她和逝者的关系。
住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总归都是差不多病因,今日见顾父的结局如同他日见自己,难免让本就沉闷的气氛里加上了一层重担。
韩晓梅走过去的最後几步都不太稳,还是顾贝曼站起来支撑着她,一点点扒开帘子走近病床。
奇怪的是韩晓梅竟然不想哭,她的脑子里没有什麽想法,一片空白。顾贝曼在低声跟她说自己已经给殡仪馆打了电话,後面要如何如何安排。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条件反射地点头,“好丶好丶好,你安排就好。”
然後在某一刻,顾贝曼好像提到了什麽,有两个字猛地扎进她的耳朵。
“……比赛……”
韩晓梅猛地看向顾贝曼,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停下,“你刚才在说什麽?”
“大家都在为了奥运拼尽全力,这个时候发丧会影响他们比赛。”
就跟输入了开机指令一样,韩晓梅的脑子自动抓住了这件要事,又一点一点运行了起来。
“对丶对,比赛要紧,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队员就知道了。”她慢慢地说,脑子里的思维总算重啓成功,“你先送殡仪馆,找个冰棺。他们丶他们十九号比赛完,二十号闭幕式……找个好日子该怎麽办怎麽办,我们一切从简。”
她在顾贝曼的手臂上狠狠攥了一把,摄取了站直的力量,“等会儿先穿寿衣,寿衣你准备了吗?怎麽,怎麽不穿。”
北方人传统的习俗,寿衣是女儿准备,别的由男孩准备。现在大多数人都只生一个,于是就没有那麽细分的讲究。
但仍旧有一些习俗,例如看着人要落气的时候用水擦干净身体,先把寿衣穿好,要死者穿着寿衣闭上眼睛。
只是今天事出突然,顾贝曼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好在寿衣早一段时间她就藏在了病房里,这会儿拿出来也没问题。
殡仪馆的人後脚也贴着来,发现家属自备了不少东西,有些兴致缺缺,但还算负责地帮助她们为死者清理,让他能体面地走完最後一段路。
顾贝曼这才发现原来死也要这麽多钱的。
帮着穿衣的护工要给红包,开车的司机也要额外给一笔红包,晚上出动来接他们的殡仪馆人员倒是不另外要钱,但遗体暂时存在这里也要费用。
她一笔一笔给过去,心说自己以後反正也没後代,不如直接签个协议到时候该剖剖该烧烧,别讲究那麽多还麻烦别人。
叮呤咣啷一阵忙活,顾贝曼一看时间,开幕式都结束了。
她和韩晓梅无言并肩走出了殡仪馆大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里头的空气好像就是比别处要冷。
顾贝曼呼了一口气,橙黄色的路灯下漫出一团白雾,“你要去哪儿?”
韩晓梅愣了一下,好像不太确定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我?回家——”
她的话音被突兀截断了。
顾贝曼不说话,只是在手机上开始打车。
夜晚丶殡仪馆,这两个词组凑在一起的威力可见一斑,顾贝曼连续加了三次车费才有个远远的司机接单。
韩晓梅凑过来问:“你回……尹宓那边?”
“我回宿舍。”
“……你宿舍有多馀的位置吗?”
顾贝曼看了她一眼,甚至没费心掩藏眼睛里的惊奇,“你想跟我过去睡?”
韩晓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好像□□在这里,正常地做一切,但魂魄不知道还在哪个空中飘荡。
一开始顾贝曼是打算拒绝的,但韩晓梅给了一个她不好拒绝的理由。
“你爹……不丶不丶不在——”她试了几下还是说不出来这个字眼,便换了话题,“我们娘俩聊一聊,这马上冬奥结束,你和尹宓到底算怎麽一回事,很多事总要有个章程。”
顾贝曼盯住她的眼睛。
韩晓梅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她在说後面这一长串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磕绊,看不出一点今天晚上那心慌抽离的样子。
顾贝曼心知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也确实该和母亲认真谈一谈,关于她和尹宓的事,心平气和地,不要吵。
但愿吧。
打的车远远在路的那头闪了两下车灯。顾贝曼在手机上把终点调整成了她妈的地址,既满足了韩晓梅和她聊一聊的愿望,也避免了自己的地址暴露。
她朝韩晓梅摇了摇手机屏幕,“走吧,我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