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破庙门被踹开,冲进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为的正是赌场的王老板。“李承宗,欠我们的五百两,该还了吧!”
承宗吓得躲到沈氏身后。沈氏撑起身子,挡在儿子面前:“他欠的钱,我来还。”
“你?”王老板笑了,“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还?”他的目光落在承宗脖子上的玉坠,“这玉坠不错,抵五十两,剩下的……就让你儿子去码头扛三年活抵债吧。”
承宗一听要去码头扛活,脸都白了:“娘,我不去!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沈氏看着儿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缓缓摘下自己头上的银簪,那是她唯一的嫁妆。“这簪子抵十两,我去给您洗衣做饭,一个月算一两,我做够四百四十个月,行吗?”
王老板啐了口唾沫:“老东西,你活得了那么久吗?”他一挥手,“把人带走!”
汉子们上来拉承宗,沈氏扑过去抱住儿子的腿,像头护崽的母狼。“不准碰我儿子!”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王老板不耐烦了,一脚踹在沈氏胸口。“嘭”的一声,沈氏像片叶子似的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承宗愣住了。他看着娘嘴角的血,看着她圆睁的眼睛,突然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扑过去抱住沈氏,“娘”字刚喊出口,眼泪就决了堤。
王老板见出了人命,骂骂咧咧地走了。破庙里只剩下承宗和沈氏冰冷的身体,还有外面呼啸的风雪。
承宗把娘葬在破庙后的山坡上,没有墓碑,只插了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娘”。他摸着脖子上的玉坠,那貔貅的眼睛像是娘在看着他,突然“咔嚓”一声,玉坠碎成了两半。
四
三年后的苏州码头,多了个沉默的搬运工。他穿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肩膀被压出了厚厚的茧子,正是李承宗。
王老板终究没放过他,逼着他来码头扛活抵债。起初他受不了这份苦,想过逃跑,可每次闭上眼,就看见娘倒在地上的样子,看见那枚碎掉的玉坠。
码头的活计累得能脱层皮,一袋米两百斤,从船上扛到仓库,一趟只能挣三个铜板。有次他累晕在跳板上,被工友拖回来,灌了碗姜汤才醒。“图啥呢?”工友叹着气,“你娘要是看见你这样,得心疼死。”
承宗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姜汤喝了。他知道,娘要是真看见,不会心疼,只会说:“该。”
他开始学着攒钱。铜板一个个塞进瓦罐,攒够了就拿去还王老板。他不再喝酒,不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有空就去娘的坟前坐坐,说说话。
“娘,今天我扛了三十袋米,挣了九十文,离还清债又近了点。”
“娘,我学会修船了,以后就算不扛活,也能混口饭吃。”
“娘,我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他终于明白,娘不是不爱他,是爱得太糊涂,把他养成了只会索取的废物;他也不是天生就坏,是被那份没有底线的爱,惯得没了人心。
第五年春天,承宗还清了所有债务。他没回城里,就在码头附近租了间小铺子,修船补网,日子过得清贫却踏实。有人给他说亲,他摇摇头:“我这条件,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那年冬天,他去给娘上坟,看见坟前有束野菊花,是他小时候娘最喜欢的花。他蹲下来,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突然现木牌后面压着张纸。
是娘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病中写的:
“宗儿,娘知道自己没教好你,是娘的错。这玉坠碎了也好,碎了,你就该自己走路了。别学娘,要学你爹,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娘在天上看着你,等你变好的那天。”
承宗捧着纸条,哭得像个孩子。雪落在他头上,融化成水,混着眼泪往下淌。他想起小时候,娘牵着他的手走在护龙街,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暖洋洋的。
后来,苏州城里多了个修船匠,手艺好,为人实诚,谁提起都竖大拇指。有人说他以前是浪荡子,旁人就会叹口气:“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他娘……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每年清明,承宗都会去给娘上坟,带上束野菊花,还有他亲手雕的木貔貅——没有玉的温润,却带着木头的厚重,像他如今的日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
他知道,娘的爱终究没白给,只是绕了个大弯,才让他明白:真正的爱,不是把孩子护在羽翼下,而是教会他在风雨里,也能挺直腰杆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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