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
“一个时辰?!”
刘全匆匆赶回,那声惊呼在压抑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在昏暗油灯下闪着微光。
他感觉心脏像被冰手攥紧。
“凌东家!纵是飞鹰传信,核心匠师散居各处,两时辰也难全数撤出!更别提家眷细软!”
凌战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更无半分迟疑。
“断尾!名单前五号匠师,掌握核心璇玑秘术者,其直系家眷,护卫队即刻强令集结!身份文书丶银票丶三日干粮!其馀一概弃置!违令者,斩!”
这命令残酷如斯,却是绝境中唯一能抢出生机的抉择。
得益于霍县令的“官营织造坊”准备大肆招工,普通匠户的流失有了极好的掩护,不必再费心全员转移。
她转向面色苍白的苏婉:“苏婉,惑敌!放出风声:沈记贺东家少爷沈泓高中榜首,全坊休沐三日,工钱照发!着令所有匠户归家闭门,不得外出走动,违者重罚!”
她要利用霍县令的“喜事”和沈记的“恩典”,拖延悬颈之刃落下的时间。
“王仲卿!”
凌战的目光转向须发皆白的王账房,语气斩钉截铁,“你上山之前,还有一事,必须办妥!”
王账房(王仲卿)立刻躬身:“请夫人吩咐!”
“所有未能随行的普通匠户,共计一百三十二户,名册在此!”
凌战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塞入王仲卿手中,册子边缘已被她攥得发烫,“你亲自去办!记住,必须是你本人!带上两名最精干丶口风最紧的护卫!”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千钧:“立刻动身!乔装改扮,潜入县城!在子时之前,务必找到霍县令!告诉他——沈家感念他筹建官营织造坊之诚,更体恤他招揽匠才之急!现将沈家工坊名下,除核心五家外,其馀所有匠户之契约文书丶历年考评记录丶擅长工项名册,尽数无偿转交于他!盼他善加安置,使其人尽其才!沈家産业已尽数托付于他,望其珍重!”
王仲卿瞬间明白了凌战的深意。
这是要将那些无法带走的匠户,以“无偿转让”的名义,彻底丶合法地托付给霍珩!
霍珩此刻正缺人手,得了这份“大礼”,只会欣喜若狂,必然尽心安置这些匠户,甚至可能比在沈家时更看重几分!这既是给匠户们一条安稳的生路,也是利用霍珩,让他成为匠户们无形的一道屏障!
“属下明白!”王仲卿将名册紧紧揣入怀中。
必在子时前亲手交予霍珩!定将夫人仁心,转达清楚!
凌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告诉他们…沈家欠他们的,若有来日,定当厚报!眼下,霍县令处,便是最好的归宿。”
这已是在仓皇逃亡中,她能为那些追随多年的普通匠户,争取到的最稳妥的安排了。
这份责任,她无法卸下。
“山巅为眼!”
凌战看向须发皆白却眼神锐利的王账房,“王老,你带十名死士护卫,携账册丶母种丶核心秘图(尤重璇玑术),即刻轻装上山!目标——天池隘口!据险而立,架设狼烟台!追兵迫近县城地界,三股笔直黑烟冲天起!”
天池隘口,高踞群山之巅的咽喉,将成为他们最後的眼睛。
“所有人注意!”
凌战环视衆人,压低声音,“所有车马明面上佯装走官道,大张旗鼓!实则,今夜子时正,所有人必须秘密聚于山脚鹰嘴岩!杨老,开啓密道,我们走密道!”
她看独臂老者,“既然杨老识得岩壁暗门机关。提出门後有前朝戍军密道,直通七十里外黑松林!活路在此!”
命令下达,沈家庄园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又强行压抑。
王仲卿率先行动。
他迅速换上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带上两名同样乔装丶眼神精悍的护卫,如同三条融入夜色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出沈宅後门,向着灯火尚存的县城方向疾奔而去。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子时前完成这最後的托付,再赶赴山巅!
王账房带着十名护卫,背负沉重的铁箱,内藏账册丶雪绒母种丶核心秘图,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陡峭山巅。
山路崎岖,碎石滚落,沉重的喘息在寂静山林间格外清晰。
汗水浸透衣背,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
山顶,观星石。夜风凛冽如刀。
凌战亲手架设起三座特制狼烟台。厚重的陶瓮塞满浸油棉麻,只待一点火星。
她挺立最高处边缘,目光如鹰隼扫视。
蜿蜒如死蛇的官道,灯火稀疏的临山镇,远方狰狞的青州边界线。
大丫跪在天池畔冻土上,她用铲子用力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