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贺春莱很有理由怀疑,季霖兮鲜少提及这人的原因,是其资质平庸,便尤为眼红一身天赋爆表的“她”。
什麽叫杀鸡无需用宰牛刀?随便一出手就叫你认清自己是在犯贱?季霖兮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而後他倒也顾不上在心里怒骂贺云升“老奸巨猾”,毕竟当务之急是赶紧编出新谎,去在贺春莱面前把旧谎圆好。
到头来他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维持住了“家和万事兴”的假象,暂时将贺春莱哄了过去。
然而这一切,却仅仅是开始。
待到季沐子和沈羡之的婚礼前夕,季霖兮的心态早已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非但不再提什麽伴娘不伴娘,还渐渐被迫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那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起初无非是图能够更轻易地和贺春莱拉近关系,就自以为机智地谎报了性别。
以致当时明明只是厌男,性取向并不确定是女的贺春莱直接被“掰弯”,和顶着女孩子身份的他建立了亲密的恋爱关系。
这无疑是他亲手在自己的恋爱之路上埋了大雷。
坦白真实性别这件事,远比他曾经天真做想的要艰难百倍。
当一个男人向贺春莱证明了自己确实不存在她认知中男人的劣根性,贺春莱其实是不会将其和男性群体一起,一棍子打死的。
可他偏偏从二人重逢起就连性别都骗了。
一个满口谎言,好像就没对她说过几句真话的骗子,凭什麽再去成为她的例外呢?
别说贺春莱本来就厌男,就连季沐子和唐媛这种对男性完全没有偏见的女孩子,都觉得他这一系列行径真的很渣很过分。
贺云升到底是给季霖兮留了一线生机,没在贺春莱面前直接撕碎他的僞装,给二人的恋情宣判死刑。
只勒令他必须以当初亲口定下的节点为准,不许在季沐子和沈羡之的婚礼上起幺蛾子,就做正常男人打扮,堂堂正正地出席婚礼。
贺云升将利害关系剖析得再清楚不过。
“这是你姐姐姐夫一生一次的婚礼,大半个上流圈和无数时尚界名流都会到场,你若执意现眼,可不仅是丢你自己的脸。”
季霖兮虽然性情乖张自我,却也不是那种说话做事全然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孩子,这场婚礼对于季沐子和沈羡之而言具有怎样重要的意义,他懂。
不过他自是不知,贺云升一定要确保婚礼尽善尽美地落成,除了感念季沐子和沈羡之这一路走来的不易,确实还存着某些更加私密的缘由。
季沐子二十四岁生日这天,不仅是她将要嫁给沈羡之的日子,也是她与他相遇的整整第十个年头。
十四岁时,是他的出现撕裂了阴霾,把那个她本以为不能更糟的生日,重塑为了她过往二十三年人生中最璀璨夺目的印记。
不过从今年开始,昔日的最好只能退居第二,因为十年後的二十四岁生日,她终于捧回了那道曾照亮并重构了她人生的光,正式成为了沈羡之的妻子。
开阔的主宴会厅采用通透的琉璃构筑,伫立于春日白昼的艳阳之下,盛满了层层叠叠,碎金般的阳光。
她则立于一片灼灼绽放的花海中央,任凭带着露珠的绯红玫瑰,以最炽烈的颜色和姿态,衆星捧月般烘托着明艳更胜平日的她。
婚礼的地点是她挑选的,然後沈羡之便将这片庄园连同其上的主体建筑一并买了下来。
前後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将每一处布景,每一个细节,都雕琢成了她最梦寐以求的模样。
于是才有了如今此刻。
她穿着那件由顶级设计师手工缝制的绝美主纱,轻挽着父亲的手臂,站在光辉璀璨的宴会厅中心,心跳如鼓地等待着那位即将向她走来的新郎。
交响乐悠扬缠绵,温柔地填满了空气的每一丝缝隙。
伴随一声沉缓而庄严的低鸣,宴会厅尽头的雕花木门徐徐展开,逆着门外的灿然光晕,沈羡之的身影出现在了甬道尽头。
他没做丝毫停顿,纵使脚下仍带着沉重和滞涩,依然无比坚定地迈开了步伐。
他还是走不稳也走不快,没有拐杖的支撑,细弱的双腿仿佛每一刻都在对抗着无形的阻力。
可黑色西装包裹下的脊背却料峭挺拔,举手投足间的清傲矜贵从未淡去半分,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清冷从容的昳丽神子。
就这样跋涉过那条由碎光与鲜花铺就的甬道,披着满身流金般的光辉,他款款抵达至她面前。
这不仅仅是一个英俊的新郎在走向他美丽的新娘,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踏过漫漫荆棘与黑暗,迎向他一度不敢奢望拥有的救赎。
当主婚人的询问落下最後一个音节,“我愿意”三个字便带着最虔诚的颤音,温柔漫出她瑰丽而柔软的唇瓣。
沈羡之顺势环过季沐子的纤细腰肢,将她紧密地嵌入自己怀中。
他曾无数次想要将她高高奉于星辰巅,永远不为那世间的污秽卑劣侵扰,而她却只求化作绕指柔,献出自己的全部爱意和赤诚,伴他度过每一个日落和黎明。
漫长跌宕的救赎和奔赴之後,此刻天光正盛,映照着彼此眼中的未来。
而馀生,山高水长,尽是坦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