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跪着的其他人,无不噤若寒蝉,筛糠般发抖。
霍将军拄着拐,缓缓站起,目光如刀,扫过所有将领:“内奸已除,但此事,没完……!”他重重吐出这两个字,杀机凛冽,“从今日起,全军整肃!凡有懈怠军心丶勾结外敌丶克扣军饷丶中饱私囊者,无论後台是谁,赵四就是下场!王贲!”
“末将在!”
“整军!备战!狄人抢走的粮草,本帅要他们连本带利,用血来还!更要让他们看看,我北疆军魂,烧不尽,冻不垮!”
“遵命!”
帐内所有将领轰然应诺,压抑已久的战意和怒火被彻底点燃,声震屋瓦。帐外,仿佛感应到这冲天的杀气,岚影仰头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般的狼嚎,群狼应和,啸声在风雪中久久回荡。
京城,御书房。
气氛却与北疆的杀伐冰火两重天。
龙涎香的沉郁气息也压不住暗流汹涌。
霍老太妃端坐上首,神色平静地品着茶,杯盖轻拨浮沫的脆响清晰可闻。
皇帝坐在龙书案後,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审慎。
攥着朱笔的手指微微用力。
工部尚书姜大人垂手侍立在下首。
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滑进鬓角,强作镇定。
一旁侍立的太监宫女,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霍老太妃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哀家方才所言,不过是为江山社稷长远计。北狄之患,非一日之寒,筑城屯田,虽耗资一时,实乃百年根基。工部姜尚书总说靡费,”
她目光转向姜尚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却不知,这数十年来,北疆因狄患损失的军费丶被劫掠焚毁的粮草物资丶流离失所的百姓损失,加起来,恐怕够筑好几座坚城了吧?姜尚书掌工部,精于计算,不如……给陛下和哀家,列个详细的单子,算算这笔账?也好让陛下和满朝文武,都明白明白,是筑城费钱,还是年年被动挨打丶被抢丶填这个无底洞更费钱?”
“养寇自重”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姜尚书心窝。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勉强道。
“太妃娘娘明鉴,此账……牵涉甚广,年代久远,恐需时日详查……”
“无妨。”
霍老太妃轻描淡写地打断。
“哀家等得起。陛下也正值盛年,有的是时间看清楚,哪些人是真心为国谋划长远。”
“哪些人……”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姜尚书。
“只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甚至不惜养寇自重,以战谋私,坐视将士流血丶百姓遭殃!”
姜尚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皇帝的目光也陡然锐利如刀,扫过他汗湿的官袍。
霍老太妃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
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温和,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哦,对了。哀家听说,姜尚书和姜太妃那边,近来对沈记工坊那位年轻的家主,很是‘上心’?怀疑他通敌?”
她轻轻一笑,看向皇帝。
“陛下,说起这位沈厌沈家主,哀家倒想起一件旧事。当年先帝在时,宫中曾有一位极擅机巧营造的供奉,姓沈。其技艺神乎其神,深得先帝信重。可惜後来……因一场‘意外’,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子,不知所踪。”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算算年纪,倒是与这位沈家主……相仿呢。”
皇帝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人呐,有时候太像了,就容易惹人联想。不过,哀家倒是觉得,”霍老太妃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冷,“与其捕风捉影,疑神疑鬼,不如想想,这沈记工坊每年为朝廷丶为边军提供了多少御寒的棉衣丶锋利的刀枪?养活了多少工匠百姓?若因莫须有的罪名查抄了它,北疆将士的刀锋钝了冻坏了,後方百姓的生计断了,这泼天的责任……工部担得起吗?还是说,”
她目光再次扫过面无人色的姜尚书,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姜太妃宫中那尊磕坏了角的稀世白玉送子观音,急着要找新的能工巧匠修补,所以……”
“太妃,可以啦!”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