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入夜。
寂静的夜里仅有潮声回响,心事重重。
觉崖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坐定,一切都太混乱了。
船上的人忙了一整天,嘈杂到夜里才渐渐安静,现在船上依旧灯火通明,水匪们在步履焦急地走来走去。
他站在大船的桅杆旁。
桅杆附近搭了架子,水匪们正在修整,他脚下的这条横梁本是用来修葺桅杆的,如今无人关心桅杆是否修好了,这横梁就空空地摆着,刚好能站下一个身位。
他拎着漱岩游出石墓的时候,石墓已经沉入了水中。
在岸上等待的水匪纷纷都跳入了水中,像无头苍蝇似的大声喊叫。
九屿似乎腿部撞到了石壁,但她会武功,只受了轻伤,二水要严重得多,漂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
觉崖只是有点肺疼,比起九屿和二水,已然是康健得很,只是偶尔呼气吸气的时候有种抽搐的疼痛。
最近一段时间应当都不能下水了。
桅杆轻轻晃动了一下。
觉崖一瞬间察觉到了有人,这麽高的地方,能一下跳上来的,除了轻功诡异的漱岩,就只有九屿了。
“哟。”
受了伤九屿还是很灵活,轻轻站在了觉崖身旁。
觉崖正坐着,一偏头只看到缠着绷带的腿,“你伤没事了?”
“没什麽大碍。”九屿手里还拎着一壶酒,提溜着两个酒杯。
“一块喝?”她问道。
“不喝,”觉崖冷冷地拒绝了她,“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没什麽关系吧,喝一口死不了。”九屿嬉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二水怎麽样?”觉崖问。
九屿抿了抿嘴,这种自家酿的烈酒没什麽好品的,入口的只有呛人的酒味。
“恢复意识了,不过好像有点磕傻了,过两天再看看吧。”
她的话锋一转:“你家那少爷可也伤得不轻,估计这两个月呼吸都痛得像针扎。”
“我知道。”觉崖低头道。
“该说他是运气好呢,还是说有人豁出去救了他一命呢?”
九屿的投来了暧昧的眼神,“就他的水性吧……我都不知道他怎麽出来的。”
觉崖没搭理她。
那种汹涌的水流,都能把九屿和二水掀飞,更何况是不知道才下水几次的漱岩。
而漱岩仅是因为呛水伤了肺和喉咙,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觉崖把人拉扯上来的。
“我说,”九屿灌了一大口酒,语气倒是不像喝多了,“虽然少爷长的是唇红齿白丶貌美如花的,但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觉崖愕然地擡起头,正对上九屿猜忌的眼神。
“虽然龙阳之好在海上不是什麽稀罕事,就算在水匪里也有那麽几个,毕竟水匪坞里根本就没有几个女的,水匪这种营生,哪有良家姑娘能受得了呢?”
九屿瞄了一眼觉崖的表情,他的脸冷了下来,在月光下,有种刀刻斧凿的冰凉。
觉崖向来是越生气脸越冷的。
这让九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腿,在想要一会儿打起来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跑掉。
他有点恼怒,但确实想听听九屿作为局外人的意见,“你还想说什麽?”
九屿停了停,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多少有点惊世骇俗。
她深吸了一口气:“俗世的问题尚小,实际上最要命的是,一旦尝过男人的滋味……以後恐怕就难成家了。”
“你现在是俗家弟子,自然不会考虑成家,可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少爷,佛岛,你待不下去了。”
觉崖皱了皱眉,他的心绪乱得像是四处飞溅的浪花,甚至连九屿的胡言乱语都听的心不在焉的。
“你听过仙岛的传闻吗?”觉崖忽然问道。
九屿说的大多都是世俗的眼光,而除了这些,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什麽传闻?”九屿问,还有比她说的东西还离奇的?
“仙岛上没有人,”觉崖重复了一个字,“人。”
“不是说仙岛上空空如也,而是说在仙岛上生活的,不是人,而是一种谁都没见过的东西,或许是蝣鬼,或许是比蝣鬼更匪夷所思的东西,但总之,都不是人。”觉崖说。
九屿担心的是自己和漱岩的关系,而觉崖担心的是漱岩究竟是什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