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觉得漱岩奇怪了,无论是那种诡谲的轻功,还是样貌,九屿只是碍于他没做什麽出格的事,没个契机挑明罢了。
“你是觉得他不像人,而是在模仿人?”九屿问。
“对,那种荒唐感藏都藏不住,本在岸上时人多眼杂,看不出什麽端倪,但在墓里的时候,大家过度紧张,放大了他的诡异感。”觉崖抿了抿唇,在极度狭窄的封闭环境中,会放大感知。
“但你还是救了他。”九屿忽然说道,“在墓里发生了这麽大的意外,没人能放弃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二水和我是过命的交情,而且我和他……算了,我自恃有些本事,才敢在乱流里救他,那你呢,你为什麽救漱岩?”
觉崖低下头,看着微波起伏的海面,今日风小浪小,停在海上的水匪船很是平稳,不平稳的只有他自己的心境。
“他到底是什麽?”九屿绝不信觉崖什麽都不知道,“是人还是鬼?是妖还是魔?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九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海里看到了什麽?”
“等他醒了再说吧。”觉崖面色凝重,见九屿愣在了原地,两个酒杯直直往下落。
他手一拍桅杆,顺着就跳了下去。
可惜他慢了一步,两个陶杯在他面前摔得粉碎。
如果是漱岩,一定能在酒杯落地前接住吧?觉崖忽然这麽想道。
他在海里看到了什麽?
觉崖也想知道,自己在海里看到的究竟是什麽。
在水匪坞里慢吞吞地转了一圈,觉崖还是绕回了暂且安置漱岩的酉字号房间。
水匪们咋咋呼呼地绑来了两个大夫,说是最近来镇上的游医,非把人扣在房间里,说是治不好就把人砍了。
但他们也知道,在海里被捞上来的伤者,就算是救活了,多半也要落下顽疾。
有的人可能身体上没落下病,但脑子里却落下了,醒来以後什麽都不记得的也有,疯了的也有。
一切都犹未可知。
觉崖推开门。
游医不在,负责值守的水匪站在一侧,昏昏欲睡,他从清晨熬到晚上,看来今夜也睡不上一个好觉。
觉崖困过了头,反而很精神,他离开佛岛已经有四五日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被师父们惦念了。
他那信鸽只飞朝黎和佛岛,不识得水匪坞的路。
或许自己天亮了就回佛岛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比如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忘了。
他现在离开,九屿也不会把漱岩丢进海里去喂鱼,或许九屿还有机会和漱岩谈谈如何去仙岛。
她早年和仙岛有些渊源,看在救命的份上,漱岩应当会告诉她想知道的事。
而觉崖正好丢了那两卷竹简,就当没拿到过,就当作无事发生,一切依旧如常。
依旧……如常……?这一切还能如常吗?
守夜的水匪见他来了,忙说道:“大哥,替我看会儿呗,我丶我尿急啊!”
说完人就跑得没影了,还没等觉崖说好还是不好。
漱岩安静地躺在那张雕花红绸的大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声沉重。
这是呛水後的典型症状,好在没有沉在水里太长时间,休息一段时日就可恢复,沉在水里的时间过长,那就会引发海疾。
身上也只有一些皮外伤,在清理包扎之後几日就可结痂,倒不是什麽大问题。
问题是漱岩一直昏迷,这让游医也很费解,只好开了几方调理的药剂。
游医发现,普通的中药材似乎对他并没有药效。
漱岩的心跳很慢,体温偏高,游医也不能确定他是发烧了,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体质。
觉崖因此也想到一点,漱岩确实比常人要怕冷许多。
在海里的时候,他好像觉得海水冷,总是在岸上待着,实际上海水对于这个季节的普通人来说,应当是相当凉爽的。
种种怪异的表现,实在很难再让觉崖忽视漱岩的身份。
“你什麽时候才能醒呢?”觉崖靠着床沿坐了下来,背对着漱岩发愣。
现在竹简丢了,上面的内容只有漱岩记得住。
牌位本就没打算带回来,在意外中也不知道漂往哪里去了,那麽这一切的知情者就剩下了漱岩。
觉崖很想带着漱岩去问问他的师父庆云大师,可是能怎麽办呢?
大声地对着庆云质问?质问他的师父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觉崖一定是疯了。
但现在觉崖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