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璟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冷静指挥、果断决断的样子,看着他苍白侧脸上那抹不容忽视的疲惫和坚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酸涩、愧疚、震惊、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之前……到底都忽略了些什么?又误解了些什么?
“你……”夜玄璟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厉害,“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攻击?”
沈暮安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检查着终端数据,语气平淡:“习惯了。从你昏迷那天起,各种明枪暗箭就没停过。总要未雨绸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夜玄璟心上。他难以想象,这段时间,沈暮安究竟是在怎样一种高压和危险的环境下撑过来的。而他醒来后,第一反应却是质疑和质问……
一阵难堪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许久,夜玄璟才极其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歉疚和缓和:“手臂……还疼吗?”
沈暮安操作终端的手指微微一顿。这已经是夜玄璟第二次问起他的伤了。这不符合他惯常的风格。前世直到他死,夜玄璟都从未关心过他是否疼痛。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病床上那个因为虚弱和失血而显得有些脆弱,但眼神却异常复杂的男人。是因为刚经历生死,所以格外敏感?还是……另有所图?
沈暮安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我说了,小伤。”
他顿了顿,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转而道:“既然你醒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关于程煜……”
“我不想听他的事。”夜玄璟忽然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斩钉截铁?
沈暮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夜玄璟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声音沉闷却清晰:“我和他之间,早就结束了。甚至可能……从未真正开始过。以前是我眼瞎,被他蒙蔽,利用他……也伤害了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暮安心底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伤害?原来他也知道是伤害吗?
沈暮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眼瞎”和“伤害”就能抹平的。
“夜总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沈暮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我只是想告诉你,抓走程煜的那伙人,很可能和想杀你的是同一批。程煜要么是知道了太多被灭口,要么就是……他也是一枚被利用完后舍弃的棋子。或许,从他那里能挖出关于‘导师’的线索。”
夜玄璟闻言,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果程煜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别有目的,甚至可能参与了对他的谋害……那之前所有的情分和愧疚都成了笑话!
“查!”夜玄璟的声音里带着肃杀的寒意,“动用所有手段,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程煜和那个‘导师’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能说话的东西!”
这一刻,那个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夜家家主似乎又回来了。
“已经在查了。”沈暮安淡淡道,“只是提醒你一声,免得你还顾念旧情,干扰调查。”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让夜玄璟胸口一堵,他猛地看向沈暮安:“沈暮安!你……”
就在这时,周谨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夜总,沈先生!信号溯源有重大发现!我们捕捉到一个异常强大的、试图隐藏的信号源,位置锁定在城西废弃工业区的三号仓库群!而且,刚刚拦截到一段极其短暂的、试图向外发送的加密信息碎片,破译后只有两个字——”
周谨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失败’。”
失败!攻击失败后的汇报!
“导师”果然就在那里!而且他可能正准备撤离!
“立刻派人包围三号仓库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夜玄璟立刻下令,因为激动,再次牵扯到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沈暮安眉头紧蹙,立刻对周谨道:“调一队最精锐的人过去,要快!但切记,对方极其危险且狡猾,很可能有后手,不要贸然强攻,以包围和监控为主,等待下一步指令!”他考虑得更加周全,担心这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
“是!”周谨领命,快步离去。
命令下达后,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种紧张的寂静。两人都在等待着前线的消息,命运的齿轮似乎再次开始飞速转动。
夜玄璟咳了半天才缓过气,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呼吸急促。沈暮安下意识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夜玄璟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杯,又抬眸看向沈暮安那双依旧清冷,却在此刻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算是人道主义关怀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缓缓伸手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暮安微凉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顿。
沈暮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移开视线。
夜玄璟握着那杯温水,指尖传来的细微暖意却仿佛能一路蔓延到冰冷的心底。
他看着沈暮安明显想要重新筑起冰墙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着多么深的误解和鸿沟。而填平它,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但也更加迫切。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如同火烧的喉咙和心口,声音低哑地开口,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