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踏足玉琦院,与兰姝离开之後,他在秦氏院子见到了冯知薇,便知他母亲有意保她。他未曾与秦氏吵架,可他倔强的模样也伤透了秦氏的心。待他离开後,秦氏便叫绿裳去找来罪魁祸首,想好好教训一下兰姝。
徐青章未回望青居,而是直接来的挽棠阁,他的日用所需如今都安置在兰姝这里。却不想屋里并没有娇娇儿的身影,他原以为徐冰涵带她出去玩了,可一见徐冰涵独自归来,他便心道不好,这才有了刚刚这一出。
“章儿,你是魔怔了不成,竟要为了凌女,不惜断绝你我母子之情?”
徐青章前不久来她跟前,两人虽闹了些不愉快,但他在秦氏面前亦是毕恭毕敬,悉听尊便。可眼下他竟为了旁的女子,不敬尊长,连母亲都不唤了。踹个下人不算什麽,可下人却代表着主人的脸面,他这是为了凌女来她屋里狠狠下她面子。思及此,秦可玉的面色愈发不善。
“母亲说笑了,儿子久等不到姝儿,不过是来您的院子讨人罢了。”徐青章笑了笑,眼神却盛满怒气,他怀中抱着兰姝,又弯腰拾起她的绣鞋,自然也瞧见了地上还摆放着一双木屐。
他虽不知内宅里边磋磨人的手段,可若是当衆扒掉一位未出阁女郎的绣鞋和罗袜,露出她那玉足,纵使大铎风气开放,纵使他是一位男子,也深知这是在羞辱人。便是他日日与兰姝亲近,他也只在昨夜瞧过女郎的玉足,他徐青章的未婚妻,如何能将脚展现在旁人面前?
“章儿,这便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吗?凌小姐好手段,不仅让我十月怀胎的亲子一心向着你,更是想让章儿的孩子只从你的肚子爬出来,凌小姐,这国公府日後是不是要改姓凌了?”
“母亲慎言,母亲今日乏了,该歇下了,儿子与姝儿先告退了,改日再过来给您请安。”
不说徐青章不知道那些折磨人的规矩,便是他怀中的兰姝亦是不清楚,可她被婆子按住时,她无力反抗,只流了满面的泪珠子,这会趴在徐青章怀里,亦是小声抽泣着,显然没缓下来半点。
待那鸾凤和鸣的两人背影完全消失,秦氏才跌坐在椅子上。徐致几乎夜夜宿在她这里,昨夜她也是无意中听他提及,兰姝的兄长不知怎地惹恼了圣上,授官一事一拖再拖,怕是要外放磨炼他几年。
她一听这话,心下先是一急,回过神来却心生一计。如今老太太故去,徐青章要为她守孝一年,婚期也随之延迟,好在两人还未成婚,那事情便有转机。
此前她也未曾动过退婚的心思,可一看二房那嫡子相看的是兵部侍郎的嫡女,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可也听过些风言风语,据说兵部尚书即将告老还乡,那关家势必官升一品。侍郎与尚书之间,那可隔着千差万别。而自己儿媳却是那麽个不起眼的身份,她自然也更恼兰姝了。虽则冯氏的家境也没落了,可她肚子里到底揣个金疙瘩,再说了,一个妾,纵是身份低微也不影响什麽。
…………
“章哥哥,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兰姝自回来後便一言不发,好不容易张口说了句话,却也让男子更加自责了。此刻屋内只他俩二人,徐冰涵留了银杏,自己却被张尚书逮回去了,成了婚终究还是别家的人了。
银杏会来事,趁打水的功夫便向小瓷问清楚了前因後果,方便她待会去禀告徐冰涵。
“姝儿,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男子小心翼翼环着兰姝,生怕他怀中的娇娇儿再次遭了罪。
兰姝神情恹恹,依旧不语。
过了片刻男子继续道,“姝儿,你,可想与哥哥私奔,寄情山水,做一对隐姓埋名的夫妻。”
他声音很轻,知晓女郎当下受不了刺激,全然照顾着兰姝的感受。
他如今父母俱都健在,却有如失怙失持。他那荒芜贫瘠的心,本就是祖父祖母以及姝儿给了自己人生一束光。祖父母应循自然法则已然亡故,而今母亲不喜自己心爱之人,他想脱离徐家的念头才愈发强烈。这劳什子世子,将军,谁爱当谁当,他徐青章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姝儿一人。
他不蠢,即便他被歹人蒙蔽双目苦矣。他方才见那两个婆子拉扯女郎,瞧得明明白白,那刺目的白不仅晃眼,也使他的心恍若发生地龙一般。
徐家的势力不小,他徐世子名声在外,那些花楼,如何会错过自己这个出手阔绰的大冤种?可他踏遍京城所有花楼,都未曾找到那莺花,那便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岔了,哪里有什麽皓腕莺花,从始至终都只有姝儿一人。这等绝艳佳人,世间罕有,绝无仅有,又岂会沦落花楼?
他明子璋,云中白鹤,端方有礼,好计谋,好算计,从一开始就在觊觎自己未婚妻,谎骗他良久。想来姝儿与他之间,定是发生了些龃龉,故而她近日才这般爱粘着自己。如此一想,他就将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了。
他早前的确陷入错误的认知里,只因他舍不得亵渎神女。兰姝在他心里是高洁的,是不可侵犯的。那洗得发白的香囊,即便磨破了针线,却并不是长久使用的缘故,他不过用了几次而已。只因他力道大,那细柔的丝线如何经得住野牛的猛撞?纵使他前些时日中了药,也是唤着莺花的名讳,想狠狠欺压那卑贱的春娘,而非冰清玉洁的姝儿。
可昨晚他也当了一回泥塑木雕,他才後知後觉,原来神女也有欲,木雕亦会动情。
昨日夜里,他原是捧着女郎的玉足,心生狂喜,目露欲色。他压了很久,直到上面沾染了粘稠之物,他才万般不舍地将她白嫩的脚擦干净。本想好好搂着她睡觉,可不到片刻,怀中女郎身上那股馨香,深入他的灵魂,他为之一震,继而又虔诚地跪在她脚边,含着,吮着,他好爱她。便是叫他立时为她去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直到後来兰姝被他弄醒了,他才有些愧意,他不该打搅她休息,想必是他没控制住,动作大了些,但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故而他继续搂着她,轻轻拍着哄她入睡,即使女郎那求饶的嗓音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一如他的欲念迟迟不肯低头。
他知兰姝脸皮薄,固然是不会询问她与昭王的私情,更不会逼问她是不是在马车里面同昭王有过逾越之事。千错万错,那都是他明子璋的错,那人城府极深,定是他诱骗了纯良的少女。自己的娇娇儿,什麽都不懂,她何错之有?
兰姝听到他想与自己私奔,好奇地望了望他,她从未有过这般的想法,虽然她确实很爱玩。
她虽然知道方才待自己不好的是旁人,不是徐青章,可她却还是蛮横地对他生了几分怒意。倘若不是他,自己又如何会被未来婆母训斥?在她之前,不仅有妾室入门,就连子嗣都有了。她固然生不出欢喜,她就是这麽小心眼。可她那几分不喜,却在听见男子小心翼翼的提议後,烟消云散。
她如今吃穿不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3]亦是旁人羡慕的存在。可她也知晓,这一切都来自旁人的恩典,并非是她与生俱来的待遇。
世人都爱追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诚如兰姝,她两次入住徐国公府,无比清楚徐霜霜这位嫡女的吃穿用度,更不用说集万般宠爱的安和公主。即使谈不上艳羡,却也感慨她们真是好命。
[1]摘自李白《怨情》
[2]摘自《论语·微子》
[3]摘自文康《儿女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