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被排球正正砸中的时候会有多疼,影山飞雄不敢轻易假设。
作为从小就抱着排球吃饭睡觉的人,他太明白被排球砸中的滋味,十几年过去,他在球场摸爬滚打出一身皮糙肉厚早已习惯,但川濑久夏却没有。
她还是在笑意盈盈地等待他的答复,但右眼的异样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影山飞雄的神经。
那样举世无双的一双眼睛,如今因为自己粗心大意的遗漏,变得光彩不再。
是的,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急着和日向赶去体育馆没注意掉落的护膝,如果在车上没有睡大觉及时捡干净了散落的东西,如果上车的时候安分地拉上排球包拉链……
每一个节点都有被嫌弃的理由,那颗排球只是意外罢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嘴太笨了,就算骂人也只会一句“笨蛋”来来回回地吼,他没有枭谷二传那种舌灿莲花的能力,也更不像川濑久夏那样八面玲珑。
除了一句“对不起”,影山飞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合理得体的道歉方法。
他是和小武老师、清水学姐还有谷地同学一起赶到医务室的,和他一起堵门鞠躬的那个人是枭谷的王牌,影山飞雄亲眼见证了他那颗误扣的排球砸上川濑久夏的全过程。
接着,他还眼睁睁地见证了这位王牌磕磕巴巴的道歉和啼笑皆非的一连串意外,她轻易就原谅了他。
理所应当,他想,因为自己才是那个该被斥责的人。
“……”影山飞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个答案早已昭然若揭的问题,他只是无言地低下头,眉心越皱越紧。
沉默一股接一股地涌上来,潮水涨过他的躯干、口鼻。
下一秒,他听见大海里飘来了一声叹息。
“有个人说得没错,你太习惯于把所有责任都往你一个人的肩上担了。”
川濑久夏支起上半身,微微曲起尚能活动的右腿,蛮横地闯进影山飞雄的眼睛里:“在不说话的这几秒、几分钟里,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我没有陪你们单独来集训就好了?”
“我……”心声被说中,影山飞雄不知道该如何搪塞。
“你傻不傻啊影山。”她语气佯作嗔怒,脸上却笑得比谁都灿烂,“我给你们带路,帮你捡护膝,都是我作为一个经理自愿做的,别一声不吭就把担子往你自己身上挑。”
“不要再躲在角落里琢磨该怎么和我道歉才最合适了,你连外号都不敢给别人取,这种动脑不适合你。”她朝影山飞雄眨了眨眼,狡黠道,“谁都没错,要怪就怪路上颠的那道减速带吧。”
自怨自艾的气泡接连被她戳破,少年怔怔抬起头,一眼掉进了世界上最广袤的蓝天。
又对视了,影山飞雄想。
在川濑久夏的眼睛里,他永远好像都会被耀眼的光晕包裹。
在她身边,影山飞雄找回了小时候被家人捧在手心的温暖。
他不知道为什么川濑久夏可以像爷爷和姐姐那样无论何时都给予自己无条件的满格信任,明明他们只认识了不到半年。
但影山飞雄清楚的是,他愿意对这份比钻石还珍贵的信任投以千百倍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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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之后的麻烦比川濑久夏想象中还要多。
脸上明显的红肿在第二天就已经看不太出来了,脑震荡却闹得她整晚都没怎么睡着过。
睡眠问题卷土重来的同时,她的思维也有些迟钝,脑海中像被蒙上了一层浓云,雾霭沉沉,强行阻碍着她的行动。
左腿根本不能随意弯曲,她每一步路都走得一瘸一拐,稍有不慎就会拉扯到伤口,尖锐的痛觉直冲脑门。
武田老师和清水洁子都一致要求她在宿舍里休息,说什么也不准川濑久夏到体育馆和他们一起分析训练赛。
她起初还试图拿几乎恢复了大半的右脸说服他们让自己同去,左手一个不注意就磕到洗漱台沿,虽然她及时避开,但还是当着两人的面被疼了个呲牙咧嘴。
哪条路都行不通,川濑久夏只能乖乖地呆在音驹宿舍楼里,对着窗外发呆。
音驹并不是寄宿制学校,宿舍楼都是特意开辟给和他们一样假期合宿的社团用的,这里离体育馆很近,她能清楚地听见散在风里的阵阵扣球声。
还有球鞋摩擦地板、攻手们高举手要球,以及聒噪蝉鸣近在耳边的声音。
烈日在高空中被一圈圈虚化,光晕沿着川濑久夏的瞳孔层层蔓延,将她本就匮乏的注意力彻底击散。
扑面而来的微风带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就着耳边现成的白噪音,川濑久夏那不安分的睡眠终于找上门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没多久就枕在窗台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旁却围了一圈人。
“你醒啦!”白福雪绘最先发现,她惊喜道,“我们一直在讨论要不要叫醒你呢。”
刚睡醒的大脑还不太灵光,川濑久夏迷蒙地眨了眨眼,“我们?”
“川濑,你中午想吃什么?”清水洁子接过她的疑惑,“已经开饭了,你行动不便,我给你带上来。”
意识随着清水洁子的解释复苏,川濑久夏环顾四周,几个学校的经理们几乎全都回到了宿舍,眼巴巴地看着她。
昨晚她们已经互相认识了,雀田熏和白福雪绘对她这个“旧人”兼“球队家属”分外热情,眼泪汪汪地探究着那些白纱布,仿佛这伤口生在了她们身上。
收到女孩们的好意,川濑久夏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吧,一直傻坐着也不利于伤口恢复,我想下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