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那杯香甜的拿铁之後,柏斯年似乎来得更规律了些。依旧是那个角落,依旧是一杯最苦的黑咖啡,依旧是沉默而遥远。
林晓棠试图打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有时在送上咖啡时,她会尝试给他一个比给其他顾客更温暖些的笑容;有时店里不忙,她会状似随意地走过去,问一句“咖啡味道还可以吗?”或者“今天天气不错”。
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像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警报。
只要她的微笑是明确指向他的,只要她的声音是主动朝他而去的,柏斯年就像是骤然被针扎了一下。他会猛地绷紧身体,视线仓皇地扫过她,然後像受惊的猎物般迅速垂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下一次,他必定会消失两三天,再出现时,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沉淀的痛苦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是被她不经意的“冒犯”滋养过,变得更加浓稠丶更加沉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林晓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烦躁。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天他打翻咖啡仓皇逃走的画面,和他此刻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重叠在一起,让她心里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次,柏斯年又在她一句简单的“柏先生,您的咖啡”之後,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近乎狼狈地提前离开,连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都忘了付账。
林晓棠拿着他落下的账单,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玻璃门,终于忍不住,转头问正在擦桌子的小薇,眉头困惑地拧着:“小薇,我很可怕吗?”
小薇不明所以地擡头:“啊?晓棠姐你说什麽?你怎麽会可怕?你是最好看最温柔的老板了!”
“那为什麽……”林晓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自嘲,“为什麽他每次看到我笑,或者我跟他说句话,就像见了鬼一样?”
那种反应,除了恐惧和厌恶,她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可她做了什麽?她甚至不认识他。
小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角落,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帅哥啊?没有啊,我觉得他挺正常的,就是不爱说话,冷冰冰的。”
“冷冰冰?”林晓棠捕捉到这个词。
“对啊,”小薇点点头,一边用力擦着桌面一边说,“我给他送咖啡的时候,他就点点头,‘嗯’一声,没什麽表情,但也没躲啊。付钱也挺痛快的。就是感觉……嗯,不太好接近,像个大冰块。”
林晓棠愣住了。
原来,只有她。只有她的靠近,她的笑容,她的声音,才会引发他那样剧烈的丶痛苦的反应。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里很不舒服,那点烦躁感愈发鲜明。她不再觉得这只是好奇,一种莫名的憋闷感攫住了她。她做错了什麽?要被一个人这样对待?
接下来的几天,柏斯年再次出现时,林晓棠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再看他。
当他推开玻璃门,风铃作响时,她正低头专注地擦拭咖啡机,连眼皮都没擡一下。当他走向那个角落,她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後厨检查烤箱的温度。当他习惯性地沉默落座,她只是偏头,平静地对小薇说:“小薇,一杯黑咖啡,角落那位先生的。”
小薇“哦”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准备。
林晓棠则拿起订单本,走向另一桌熟客,脸上重新挂起了恰到好处的丶温暖却疏离的笑容,与客人寒暄,推荐新品,语气轻快自然。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如同之前许多次那样,穿越空间,沉默地落在她的背上。那目光里带着她无法解读丶如今也不想再费力去解读的情绪。
她只是坚持着,不回头,不迎接,不给予任何可能再次“惊吓”到他的关注。
小薇将那杯黑咖啡端了过去,放在傅柏斯年面前,例行公事地说了一句:“先生,您的咖啡。”
柏斯年沉默地看着那杯咖啡,又擡眼看了看吧台後那个彻底背对他的丶忙碌的身影。他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小薇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异常。
而他面前那杯黑咖啡,和他的人一样,在喧闹温暖的店里,静静散发着孤独的苦味,直至彻底冷掉。
他依旧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