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初起时,似雏凤初试啼鸣,清越穿云,带着新生的纯粹与力量。然而,这纯粹在刹那间被点燃、引爆。啼哭的声浪骤然拔升,冲破了凡人理解的极限,化作一股实质般的、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狂澜。
它不再是声音,而是一道肉眼可见、蕴含着开天辟地伟力的金色波纹,以那降生之地为核心,如同神只震怒的叹息,又如宇宙初开的第一道涟漪,轰然炸裂,向着四面八方,无情地席卷开去。
轰——!!!
无法言喻的恐怖威能,随着这金色的毁灭之环,骤然降临尘世。
当其冲的,便是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厚重如山岳的殿门,百年铁木的坚韧,精铜兽环的威严,在这道金色声波面前,脆弱得如同枯叶,接触的刹那,连哀鸣都来不及出,整扇巨门便被一股沛然莫御、仿佛来自洪荒的亿万钧神力正面碾过。
爆鸣,震耳欲聋的爆鸣。
门扉,寸寸瓦解,瞬间化为漫天齑粉。狂暴的气流裹挟着木屑与铜渣,如同挣脱束缚的太古凶兽,咆哮着冲入外殿,将肃穆庄严撕扯得粉碎。
紧接着,是整个镇南王府,乃至笼罩南疆的无边天地。
那倾泻而下、如同天河决堤的滂沱暴雨,在这声啼哭撼动乾坤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而至高无上的巨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停滞,亿万颗雨珠,诡异地悬停于半空。
随即,是颠覆常理的逆转,雨滴,违反着大地的引力,由下而上,倒卷苍穹。密密麻麻,亿万点寒光,如同亿万支被神弓射出的、裹挟着毁灭金芒的利箭,悍然射向那浓黑如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厚重云层?
天穹,仿佛被这逆天而上的亿万雨箭,硬生生地、向上顶起了一寸,空间在哀鸣。
“咔嚓——!!!”
紧随其后,是撕裂苍穹、令万物肝胆俱裂的雷霆怒吼。
不是一道,不是十道,是无数道,粗壮得如同太古神龙挣脱枷锁,降临凡尘。它们不再是寻常的惨白或幽蓝,而是呈现出一种至高无上、纯粹到令人灵魂瞬间冻结的——紫金色。
无数条紫金雷龙,在倒卷暴雨的缝隙间,在王府上空疯狂地交织、缠绕、咆哮。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镇南王府正殿,那座象征着南疆权力巅峰的宏伟建筑。
“轰隆隆——!”
然而,毁灭的雷龙并未劈落。它们如同最忠诚、最狂暴的护卫,携带着煌煌天威,围绕着整座大殿的穹顶,盘旋飞舞。炽烈的雷光将整个南疆照耀得亮如白昼,王府在雷光中仿佛化作了神只临凡的圣庭。大地在雷龙的威压下,出沉闷而恐惧的呻吟。
殿内,狂暴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疯狂撕扯着所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项崮笙被那金色声波和骤然爆的天地之威狠狠冲击,魁梧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三步,脚下坚硬的黑曜石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痕,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脸上写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力量层次。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那声啼哭响起的瞬间,竟被一股无形、温暖却又磅礴如海的生命力量瞬间包裹。鲜血立止,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度蠕动、愈合,新生的力量感甚至让他臂膀微微麻。
“生了,生了,是位小世子,母子……母子平安。”内殿中,稳婆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嘶喊声,穿透了殿外雷龙的咆哮,清晰地撞入项崮笙的耳中。
“璃儿……我的儿子……”项崮笙虎目瞬间赤红,巨大的狂喜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将他彻底淹没。这位铁血铮铮、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镇南王,竟在这一刻哽咽失声,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什么血污,什么狼狈,统统抛诸脑后,他眼中只有内殿的方向,踉跄着就要冲进去。
“王爷且慢。”玄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深入骨髓的惊悸。
项崮笙猛地顿住脚步。只见玄稷不知何时,竟已鬼魅般越过他,站在了内殿入口那片弥漫着烟尘与尚未散尽的金色余晖之前。他的目光,如同被最强大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稳婆怀中那个刚刚被简单包裹、还在出细微嘤咛的婴儿身上。
确切地说,是钉在婴儿紧握的、倔强地探出襁褓的右拳之上。
那小小的拳头,粉嫩脆滑,仿佛初绽的花苞。然而,就在那紧握的指缝间,却透射出一种无法用凡俗言语形容的、足以令诸天神魔为之疯狂的光华。
那不是金银珠玉的俗光,那光华,纯净无垢,温润内敛,却又蕴含着无穷无尽的、仿佛宇宙本源般的道韵。它时而如混沌初开时的鸿蒙紫气,时而又流转着演化大千世界的七彩霞光。仿佛有一方微缩的宇宙,一方承载了天地诞生、万物兴衰终极奥秘的本源道则,被强行压缩、凝练,最终化作了这婴儿掌心紧握的一抹——先天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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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道韵,传说中唯有开天辟地之初、大道显化本源之时,才有亿万分之一渺茫几率诞生的无上神物,蕴含宇宙本源道则,是成道之基,是仙神也要为之掀起滔天血劫的至宝。
玄稷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抹道韵神光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源自宇宙本源的、无法抗拒的至高力量狠狠灼伤,他清癯的脸庞血色尽褪,变得一片死灰,那双深邃如浩瀚星海的眼眸中,无数星辰幻灭、星河倒卷的恐怖异象疯狂闪烁、继而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破碎。一幅幅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尽头、充斥着诸天崩碎、万界哀鸣、神魔陨落的末日画卷,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塞入、烙印进他的识海深处。
“呃啊——。”玄稷出一声极其压抑、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闷哼,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混沌巨锤狠狠砸中胸膛,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每一步落下,脚下坚硬无比的黑曜石地面都无声地龟裂,蔓延开蛛网般的恐怖裂纹。
他单薄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瘫软下去,只能用手死死按住仿佛要炸裂开来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向那婴儿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对绝对未知与毁灭的、巨大的、本能的恐惧。
“军师?”项崮笙被玄稷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崩溃的剧烈反应惊得心头狂震,一步抢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玄稷的修为深不可测,项崚笙纵横半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这比方才的天崩地裂更让他感到心寒。
玄稷猛地抓住项崚笙扶来的手臂,那手指冰冷刺骨,力道之大,让项崚笙都感到了疼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他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翻江倒海般的恐怖激荡,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项崮笙宽厚的肩膀,再次死死锁住稳婆怀中那个安静的小小婴儿。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从破碎的灵魂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窥见宿命尽头般的惊悚与绝望:
“王爷……此子……此子命格……”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如同破败的风箱,仿佛要汲取天地间所有的勇气来宣判这石破天惊的判词,“其命星……煌煌如亘古大日,其光……其光竟……竟凌压于九天帝星之上。”
“帝星?”项崮笙如遭九天玄雷轰顶,浑身剧震,帝星,乃人间帝王至尊命格象征,统御中天,群星俯,凌压帝星?这……这岂非意味着……
玄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震撼,响彻在这紫金雷龙盘绕的殿宇之内,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之上:“此非人主之象,此乃……诸天共主之兆,万界沉浮……星河生灭……皆系于其掌指之间。”
轰隆——!!!
殿外,盘绕的紫金雷龙仿佛受到了那判词中至高意志的感召,出一声前所未有的、足以震碎星辰的咆哮,雷光炽盛到了极致,将整个南疆大地乃至更远的疆域,都映照得如同永恒神国降临。
就在这雷龙咆哮、天地为之失声、万物为之屏息的刹那——
稳婆怀中,那个刚刚降生、还带着母体血污、紧闭着双眼、显得无比脆弱的小小婴儿,粉嫩的嘴唇却极其轻微地、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六个古老、晦涩、音节奇诡到极点、仿佛由宇宙初开时的道音凝结而成、又蕴含着无尽破灭与终结之意的真言,如同沉睡万古的灭世魔神在梦魇中的低语,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从婴儿微张的唇间,溢了出来。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无视时空、直抵本源的穿透力,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殿外雷龙的震天咆哮,精准无比地、如同冰冷的钢针,直接灌入了距离最近的玄稷的耳中,更仿佛带着烙印的力量,深深镌刻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