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单膝跪在血泥之中,头颅高举。赵魄那张凝固着极致惊恐的脸,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如同地狱恶鬼的图腾。“王爷,世子令,赵魄级在此,归途已清。”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松林隘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寂,带着铁铸般的宣告。
项崮笙拄着那柄卷刃崩口、深深插入泥泞的破军重戟,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出破碎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血腥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赵魄的头颅上,又缓缓抬起,望向隘口之外那沉沉如墨的黑暗深处。归途已清?不,真正的风暴,在军营,赵元培那条老狗,必定在营中煽风点火,试图颠倒乾坤。
“好,好,好。”项崮笙连喝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凄厉,如同垂死雄狮最后的咆哮。“归途已清?老子要清的路,在营里。”他猛地拔出重戟,戟锋指向大营方向,声音如同刮骨钢刀:“赵元培,陈魁兄弟的血,磐石卫英魂的血,都在等着老子去收账,碧血幽昙是易儿的命,谁敢动歪心思,老子就剜了他的心肝下酒。”
“铁鹞!”项崮笙的吼声炸裂。
“在!”其身后一个身披半身精铁札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巨汉应声踏出,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棒头尖刺沾满碎肉骨茬。他是项崮笙亲卫“铁壁营”统领,悍勇无双。
“给老子把赵魄的狗头,挂到那杆最高的镇南纛旗旗枪上,一路扛回去,让赵元培老狗,让全营的人都看清楚。”
“喏。”铁鹞咧嘴,露出森白牙齿,一把抓起旁边一根粗壮旗杆,噗嗤一声将赵魄头颅贯穿,高高举起,那狰狞的头颅在夜风中摇晃,如同最刺目的战利品与警告。
“夜枭!”项崮笙目光锐利如鹰。
“在。”一个身形瘦削、几乎融入阴影、眼神却锐利如钩的汉子无声出现,腰间缠着淬毒的飞爪和吹箭。
“带上你的夜眼,前出开路,给我把营门到帅帐的路径,沿途暗桩,全部唤醒,给老子盯死赵元培身边的紫鳞狗,特别是他那个狗头军师公孙羊。”
“遵令!”夜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带着数道更淡的影子,消失在隘口前方的黑暗中。
“凿子!”项崮笙看向一个敦实如岩石、沉默寡言的汉子,他背负一面巨大的方形铁盾,腰间插着两柄短柄重锤。
“在。”凿子的声音沉闷如石。
“护住本王两翼,待会儿回营,若有不开眼的狗东西敢拦路…给老子把他们的乌龟壳…凿穿了。”
“是!”凿子将巨盾往身前一杵,出沉闷的撞击声。
“毒牙…”项崮笙最后看向一个面色青白、眼神阴鸷、腰间挂满各种皮囊和小罐的瘦高男子。
“王爷。”毒牙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嘶的阴冷。
“把你那些小玩意准备好。待会儿进了营,赵元培若敢狗急跳墙…给他和他的狗腿子们…好好加个菜。”
“桀桀…属下明白。”毒牙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腰间的皮囊,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
“哑奴。”项崮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个如同铁铸般沉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项崮笙身侧。他全身罩在不起眼的灰袍里,脸上戴着半张冰冷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没有应声,只是微微躬身,一只手已经稳稳托住了项崮笙几乎脱力的右臂肘弯。他是项崮笙的影子,最后的屏障。
“还能站着的。”项崮笙环视身后仅存的磐石卫兄弟,然后又对着阿苏几人喊道,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擦干血,握紧刀,跟老子…堂堂正正地…回营。让那些魑魅魍魉看看,磐石卫…还没死绝。”他猛地将破军重戟往地上一顿,“走!”
这支由重伤主帅和残兵组成的队伍,裹挟着冲天的杀气与刻骨的仇恨,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踏着隘口堆积如山的尸骸,轰然开拔,铁鹞高举着那杆挑着赵魄头颅的镇南纛旗,走在最前,残破的王旗与狰狞的叛贼头颅,在夜风中猎猎招展,形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凿子巨盾护在项崮笙左翼,毒牙紧随其后,哑奴如同最稳固的支点,支撑着项崮笙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步踏下,都带着复仇的烙印。
镇南军大营中军帅帐。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赵元培端坐主位下,脸色阴沉如水。派往隘口的斥候依旧杳无音信,项崮笙生死未知,赵魄那边也断了联系。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身边的心腹幕僚公孙羊,山羊胡须微微抖动,低声道:“副帅,事有蹊跷。王爷…恐怕没那么容易死。若其生还回营…”
“生还?”赵元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声音压得极低,“他若重伤而回,便是天赐良机。为一己私利,致使大军精锐磐石卫近乎覆灭,其罪当诛,本帅身为副帅,临危受命,整肃军纪,有何不可?”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扫过帐中跟随自己的这几位或坐立不安、或目光闪烁的将校,“诸位将军,王爷若真遭不测,这南疆乱局,还需我等勠力同心,方能稳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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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几位将校交换着眼神,有人面露犹豫,有人则微微点头。赵元培这些年凭借副帅身份和紫鳞卫的渗透,在军中并非毫无根基。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利用项崮笙可能的重伤或罪责,在众将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为下一步夺权制造大义名分和观望氛围。
就在此时,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紧接着,是守卫士兵压抑不住的惊呼!
“何事喧哗?”一名裨将厉声喝问。
帅帐门帘被猛地掀开,一名值守校尉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报,副帅。各位将军,王…王爷,王爷回来了。”
“什么?”帐内所有人霍然起身,赵元培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
“王爷…如何?”公孙羊抢先一步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王爷…浑身是血。带着…带着磐石卫的残兵…还…还…”校尉的声音卡住了,似乎无法描述那骇人的景象。
“还什么?”赵元培厉声追问,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
“还…还把赵魄公子的头…挑…挑在镇南纛旗的旗枪上,正…正朝着帅帐来了。”校尉说完,几乎瘫软在地。
轰!,如同惊雷在帅帐中炸响,赵元培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魄儿…死了?还被挑在旗上示众?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直冲脑门,他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
“项崮笙。”赵元培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赤红。但他不愧是老奸巨猾的枭雄,硬生生压下了冲出去拼命的冲动,反而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瞬间换上悲愤欲绝、老泪纵横的表情,声音凄厉:“王爷,王爷啊,您何以如此暴戾,纵然小儿有错,何至于枭示众,辱及门庭。您…您这是要逼死老臣吗?”他哭嚎着,踉跄着冲出帅帐,公孙羊和一众心腹紫鳞卫高手立刻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