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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群狼窥伺(第1页)

日头西坠,熔金般的余晖泼洒在朱雀大街的琉璃瓦、朱漆门与滚滚车马之上,将帝都的喧嚣镀上一层暖色的辉煌。然而,这辉煌之下,建筑的阴影亦被拉扯得分外深长、狰狞,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的爪牙。

项易一踏出那扇沉重的沈府大门,一股阴冷黏腻、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窥伺感便悄然缠绕上来。几道冰冷而贪婪的目光,如同黑暗中悄然昂的毒蛇,自不同的方位——街角挑担的货郎、阁楼凭栏的看客、乃至推车佝偻的老汉——无声无息地黏在了这支人数寥寥、却透着一股铁血气息的队伍上。

项易端坐马上,玄色披风领口微竖,恰好掩住小半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他眼帘微垂,仿佛被那过于耀目的夕阳晃了眼,又似在闭目养神,唯有搭在缰绳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石头驱马与他并行半个马身,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声音凝成一线,精准送入项易耳中,低沉而清晰:“世子,尾巴露了。三条。第一条,街角吹火筒卖炊饼挑子后头,手法糙,脚步浮,八成是疯狗魏王家外围的青皮,负责盯梢兼泼脏水。第二条,对面聚宝阁二楼,看货那位,眼神飘忽不定,下盘却稳,气息绵长带鹤鸣,是云蛟楚王家养的清客,专司望风。第三条…有点道行。”

石头的声音带上一丝凝重:“扮倒夜香的驼背老汉,推车看似吃力,实则脚步沉凝如趟泥步,呼吸几近龟息,身上那股五更香混着金疮玉露膏这宫内秘制伤药的味儿,瞒不过老鬼的鼻子——是龙庭里净街虎的老手,专干钉梢的营生。”

“净街虎?”项易眼睫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心中冷笑。陛下的眼睛,果然无孔不入,连沈府门外都布下了暗桩。这是不放心?还是……另有所图?

“嗯,错不了。老路子,专盯要害人物进京的尾。”石头的声音透着寒意:“主世子,按惊鹊办?”

“嗯。”项易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深潭,“疯狗家的青皮,给他点响动,动静要大些,务必让聚宝阁二楼那位清客看个真切明白。龙庭那条净街虎…让他迷路,干净点,别留手尾痕迹。”

“明白!”石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搭在鞍桥上的手指在阴影里极其隐蔽地屈伸了几下,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队伍最后方,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阿苏和无影眼神微动,身形倏然一晃,已如鬼魅般融入街边熙攘的人流与建筑投下的深邃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存在过。

队伍不疾不徐,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街“柳荫巷”。行人渐稀,喧嚣远去。夕阳的余晖被两侧高耸的坊墙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下更浓重、更易藏身的阴影。

那个缀在炊饼挑子后的“青皮”,眼见环境有利,自以为机会降临,脚下步伐陡然加快,装作行路匆忙的模样,斜刺里便向项易马队的侧后方贴靠过来。

一只手极其隐蔽地探入怀中油腻的衣襟内,指尖已然触碰到一个散着恶臭的油纸包——里面是精心准备的秽物,其用意不言而喻:泼向马匹惊扰,制造混乱,趁机羞辱,甚至引冲突!

就在他手指用力,即将扯出油纸包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如重物坠地的撞击声骤然炸响!一个扛着巨大麻布包裹、步履略显踉跄的“行商”,仿佛被地上突兀翘起的青石板狠狠绊了一下,口中惊呼着“哎哟!”,整个人带着巨大的惯性,如同失控的攻城槌,沉重的麻布包不偏不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那个“青皮”的后腰眼上!

“嗷——!我日你姥姥…!”那“青皮”猝不及防,只觉得腰间剧痛,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猛扑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恶狗抢屎!怀里的油纸包更是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摔在青石板上散开,顿时,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果然是一大包黏糊糊、污秽不堪的腌臜物!

这一下动静着实不小。对面聚宝阁二楼,那位临窗“看货”的楚王府“清客”柳文渊的心腹,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吸引过来。他眉头一皱,看着那“青皮”狼狈不堪地趴在秽物中挣扎,嘴角下意识地向下撇出一个极其轻蔑的弧度,眼神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深深鄙夷。

“哪来的腌臜泼才!不长眼的狗东西!滚开!莫污了世子的眼!”恰在此时,队伍前段,雷洪那如同平地惊雷般的怒吼轰然炸响!他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回转,虬结的肌肉贲张,蒲扇般的巨掌高高扬起,作势就要狠狠劈下!

一股沙场百战淬炼出的、浓烈如实质的杀气瞬间笼罩了那片污秽之地!那“青皮”被这凶神恶煞的气势一冲,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任务?连滚带爬地抓起那包散落的秽物,如同丧家之犬般,手脚并用地一头扎进旁边那条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小巷深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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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阁二楼的“清客”目睹了这出拙劣、恶心且毫无技术含量的“意外”,眼中的最后一丝兴趣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不屑与嘲讽。他微微摇头,似乎在无声地鄙夷魏王府竟用如此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简直污了“谋略”二字。随即,他再无留恋,身影悄然隐入阁楼内部的阴影中,显然已将此处判定为无需再关注的“废棋”。

而那个推着沉重夜香车的“驼背老汉”,浑浊的老眼半眯着,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仿佛对刚才那场闹剧般的插曲视若无睹,只专注于自己“收夜香”的本分。他的木轮车骨碌碌碾过一处看似寻常的青石板路——只是那石板之上,不知何时被泼洒了一层薄薄的、油腻腻、无色无味的液体。这是阿苏的“杰作”,“鲛人泪”——一种混合了深海鱼油与特殊树脂的特制滑油。

异变,就在车轮接触那片油渍的瞬间陡生!

“嘎吱——!”车轮猛地一滑!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剧烈倾斜!车上沉重的、箍着铁箍的木桶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猛地震开!

“哗啦——!!!”

如同堤坝决口,桶内污秽不堪、恶臭熏天的秽物,如同开闸的黑色洪水,带着巨大的势能,猛地倾泻而出!那老汉似乎完全猝不及防,出一声短促而惊惶的“哎哟!”,

整个人被失控倾倒的车身和汹涌泼洒的秽物裹挟着,狼狈不堪地摔进了旁边一条堆满杂物、臭气更甚的死胡同里!顿时,污秽四溅,臭气冲天,一片狼藉不堪!

胡同深处幽暗的角落,无影那如同鬼魅融入阴影的身影一闪而逝,指尖残留的“鲛人泪”气息瞬间消散。跟着又出现在另一处墙角的阴影里,那枯瘦的手指正轻轻捻动着指尖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老鬼特制的“软骨散”,一种能瞬间麻痹局部肌肉、引短暂剧痛的药剂,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混乱之中,项易的马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稍稍阻滞了一下,随即极为自然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远远绕开了那片污秽狼藉、臭不可闻的区域,继续沿着柳荫巷沉稳前行。

那深陷秽物泥潭的“老汉”,挣扎着想爬起,却猛地感觉右腿一阵钻心的麻痹和刺痛,一股酸软无力的感觉瞬间蔓延,竟一时使不上半分力气!他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疑与浓重的懊恼!

望着那支在巷口拐角处迅消失的马队,他知道,这次“钉梢”彻底栽了!跟丢了目标,而且丢得毫无破绽,干净利落,自己甚至连对方如何出的手都未能看清,只能自认倒霉,回去领受责罚。

三条尾巴:

魏王府的“青皮”——被“惊蛇”。楚王府的“清客”——被“惑眼”。皇宫的“净街虎”——被“迷踪”。

干净利落,无声无息,甚至带着一丝戏谑般的冷酷。这便是项易身边这几把深藏不露的尖刀,在踏入帝都核心的街巷间,展露出的第一抹森然寒芒!无声地宣告着:这潭深水,他们来了!

暮色四合,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笼罩了整座帝都。驿馆各处次第点起灯火,人声、车马声、杯盘碰撞声渐起,透出一种虚假的热闹。唯独听竹苑内,只孤悬一盏气死风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在疏朗的竹影间跳跃,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更衬得庭院幽深静谧,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项易刚在冰冷的石凳上坐下,石头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语却快而清晰:“世子,尾巴已清,干净。雨燕带来夜枭回报,韩承嗣已入宫复命,岳峙被安置在兵部驿所甲字三号院,夜枭已就位盯着,暂时无异动。”

项易微微颔,苍白的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愈清冷。他尚未开口,院门外便如同约好了一般,传来了动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群狼,迫不及待地接踵而至。

第一波,来得最快,也最是张扬跋扈,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魏王府长史,薛延,奉魏王殿下钧旨,特来拜会世子!”洪亮倨傲的声音穿透门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不是拜会,而是宣告。

院门无声开启。身着赭色团花锦袍、腰束玉带的薛延昂然而入,下颌微抬,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身后两名带刀护卫,手按刀柄,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院中肃立的石头与刚返回的雷洪,最终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落在端坐的项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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