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内人闻言,在侍从再度策马过来时,立即朗声答道:“此曲名为《长安风》,是征夫在边关感怀故乡的谣曲。後传播入中都,常为民间百姓咏唱,经少师改编记谱後,方成型为此曲。”
侍从立即记下,飞马回去禀报。
阿秋远远望着,便见斛律光听了侍从的汇报,脸色便转缓和,公仪休又说了几句什麽,他只频频点头。
下一刻,他便挥手发令,宣告起行。
阿秋最後再回望一眼城楼上的顾逸,此时空气中馀音袅袅,正是他收尽了最後一个琴音。
阿秋再不回顾,掀开车帘便钻了进去。
而後她身後的崔绿珠也跟着进来,再後是其他的舞伎,大家簇拥着挤成一团,在车里坐下。
马车辚辚向前行走。阿秋将头靠在车壁上,却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初入宫时的情景。
那时也是一辆马车,装载着她和衆多乐伎少女,将她们自建章城内的乐坊,一路拉入宫城,九曲长廊,十里宫巷。她边走边瞧,既好奇又是警惕,记住宫内的地形和路线。
那时她尚不知,深宫之中,有一个她一直思念,且与她此生命运息息相关的人,正等待着她。
随着马车不住走远,眉心间的感应也越来越弱,越来越轻微。
阿秋在心中道:就这样吧,顾逸。
也许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告别。
我曾经忘记你。
但以後不会了。
天涯海角,我都会记得你。
这支数百人的使团,主要由核心使臣,舞伎乐团和负责护送的军队组成。而护卫军都来自建章师中的神獒营。
此外便是斛律光以及随他而来的一支近百馀人的北羌王军,也便是他的亲卫队。
不出阿秋所料,她所处的舞伎乐团,一上路便成了北羌王军的目标。
为防意外,所有舞伎都是严格按规矩作息,组队行动,绝不落单。平时都在车中,轻易绝不下车露面。
而无论吃住起行,神獒营的护送军也是寸步不离舞伎车队前後。
最初北羌士兵只是趁着空子,偶尔地在舞伎下车时,三五成群的望着,远远地嘲戏一番。
後来便发展到趁值勤的神獒营军士偶尔不在时,忽然贴近大车,作鬼脸吓唬调笑舞伎。
当这情况发生时,萧长安立刻调整了神獒营的轮值秩序,严令所有舞伎车队必须每时每刻有士兵看守,轮班监督,绝不可出现无人在勤,出现只有舞伎单独在场的情况。
换言之,有舞伎的地方必须有神獒营军士。无论她们去哪里丶做什麽,一是必须结队行动,而是必须先报上护送车队的军士,而後将官会专门分拨士兵,跟随保护她们。
当萧长安过去舞伎车队中,宣布这一命令时,正好撞见几名北羌军士埋伏在一辆装载舞伎的大车旁,正等着她们下车,好来拉扯。
因这些人藏在车後,且是刚来,故而车前的神獒营卫士起初并未发觉。
但萧长安何等样人,只瞥了一眼,便不动声色道:“车上的舞伎,现在可以下来去吃饭了。”
阿秋便顺势跟着其他舞伎一起下车。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坏,北羌士兵正好便伏在她所在的这辆车後。
轮到她下车时,萧长安却作势伸手,像是要扶她一把的模样。
但阿秋何等眼力手法,一眼便看出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扶她,故而并未真的借力搭上去,而是自己扶着车门下来,任由萧长安那只手悬停在空中。
此刻萧长安并不认识她易容後的模样,故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伸手,单要扶她一人。
而到此刻,她亦有些怀念萧长安从前对着她言笑宴宴,各种找茬赖上她的少年无赖模样。
因为这一路行来,她已亲见萧长安长大的模样。
那便是不茍言笑,令行禁止。这一路要完成顾逸交托给他的任务,安全地保护这麽多舞伎,绝不轻松。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斜刺里伸来几只军士的粗糙的手,有的拉她衣带,有的扯她裙裾,以及不怀好意的笑声“嘿嘿”响起。
但这一切只持续了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
惨叫声连续响起。
是那三个人的手臂已尽数被萧长安分筋错骨,当场折断。
萧长安拍了拍手,恍若无事地道:“传令衆人,所有神獒营卫队,舞伎上下车前都须检视周边,不可留有闲杂人等。”
又道:“此外,无论舞伎下车後要去哪里,都须结伴成行,且车队将官须派出小队跟随保护。”
再不动声色地道:“我来算笔账:此行舞伎若丢了一人,神獒营便丢十个人头罢,这是防止你们监守自盗。”
守卫车前的神獒营士兵终于亲见了这位小爷雷霆风行的惨酷手段,陪笑道:“不敢,不敢!”
带队的神獒营将官听得这边惨叫声起,早已过来巡视,正听得萧长安发的这番话,淡淡抱拳一礼,道:“青鹞卫大人说笑了。我们此去北羌,大家心中都知是为身後的国家牺牲,多半是有去无回,佩服这些女子的勇气还来不及,怎敢生亵渎之心!”
阿秋垂着眼皮看时,却霍然发觉这正是一名熟人。
她师兄墨夷明月刑风堂下八骏之一,常在神獒营执勤的校尉殷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