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就是那样一点微不可见的烛光,独独映出了你我的卑劣,它做了这世上最明晰的线,划分了光暗,区分了贵贱。
线那端的人绝不会过来,我们也永远够不上那亮丽的光鲜。
我们在这城里最气派丶最辉煌的大宅内,做最阴暗的老鼠。
多麽可笑啊……多麽可笑!
我竟在那一刻感到被救赎,在姜婉柔残酷而天真的话里。
如此可悲!我的解脱竟不是任何实质的东西,而是可耻的来自人为划分的高低贵贱,我一生的痛苦之源。他们将我划作最末等的物,可我所侍奉的,所怨恨的,所深爱的主……却把我看作一个人。
我在她随口一提的话寻到了认同沉甸甸的分量。
——“我是人啊。”
不是二两碎银,不是狗,不是阴暗的老鼠……我仍被困在这个笼子里,可至少在她身边,我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仅此而已,
我便得到救赎,在她轻飘飘的话里。
所以没关系,都没关系,我不在乎,都不在乎。不管她想怎样都好,我都会永远跟在她身後,像一条狗,像一个人。
于是我只松开手,为她重新换上明亮的烛火,然後退到一旁,安静的站着。
姜婉柔明明早就在文件上签好了字,可是过了很久,她才放下笔,站起身,对着我说了句“抱歉。”
我不知道她在为什麽道歉,或许是今晚发的脾气,又或许是为这桩婚事。
可如果是後者……
那她给我道了歉,谁又能向她道歉呢?
——
婚礼当日。
因为就在自家,所以姜婉柔不用坐着那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轿出嫁,被摇摇晃晃的从一个宅子送进另一个宅子,我们穿着喜庆的婚服,并肩走着,头顶夕阳欲落,满天红霞,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我们跨过高高的门槛,站在大堂里。
门口停满宝马香车,亲朋好友皆来贺,这儿到处都张灯结彩,礼品堆了老高,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正前方贴有大大的“囍”,红底金字。
——这是人间最大的喜事。
我们就站在这儿,在“囍”字前,在注视下,在周身的祝福声声里……
我们将要结成夫妻。
司仪站上前,轻轻拍拍手,周围稍稍安静了些。
接着他的声音响彻在鲜红的礼堂——
“一拜天地,”
我弯腰,又擡起,
馀光从垂下的盖头里,瞥见姜婉柔精巧的下巴和平直的嘴角。
“二拜高堂,”
我弯腰,又擡起,
我拜她的母亲,和旁边老爷的牌位,我清晰的看见夫人眼里涌出的泪和面上难掩的喜色。
“夫妻对拜,”
我转过身,我看向她,
我看见满眼的红,勾勒着金边,叫嚣着蒙住她的耳目,又蠕动着攀上她的身体,我看见她手脚被束缚,有口不能言。
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只鹰,
被剪短了羽,栓上了链。
我弯腰……再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