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陶念睁开眼时,正对上林知韫凝视的目光。那道目光像初融的雪水,明亮却带着凉意,在目光相遇的瞬间倏然移开,转而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醒啦?”林知韫看着手机里的家访资料,“去洗漱吧,今天要走访几家困难学生。”
刚转过身,陶念忽然伸手握住她整理资料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
“你……昨晚是不是做了噩梦?”陶念的拇指抚过林知韫手背微凸的青筋,“你有没有看过医生?我记得有个科室叫……睡眠医学科?”
“我确实有很长时间,总是会梦到那个时刻,然後就会从梦中惊醒……”林知韫缓缓开口,继而又笑了笑,“不过,其实还好,这几年,频率已经没那麽高了……”
“等我们回晋州,去看看医生好不好?”陶念依旧拉着她的手,“我陪你。”
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手,柔软一片;心,也跟着柔软一片。
自从重逢以来,陶念总觉得像在雾里看花,每次以为终于接近了真相,却在伸手触碰时,发现那不过是另一个谜题的开端。
直到看到监控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真相。
那一刻,欣喜如流星般划过心头,却转瞬被汹涌的心疼淹没。那心疼如此沉重,远远压过了短暂的喜悦。
她再也无法等待林知韫所说的“回来再谈”了。
思念与担忧如藤蔓缠绕心脏,她必须立即见到她,必须此刻就确认她的安好。
一路上怀着期待与忐忑,还有隐隐的不安。
来到栖山後,她揭开了层层迷雾,同时也带来细密而持久的心疼。
但是昨天站在山风凛冽的树下时,陶念清楚地知道,她来对了。
如果不是执意踏上这片土地,亲眼看见斑驳的黑板丶触摸到孩子们粗糙的作业本丶感受到山风的温度,她可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那些沉默背後的重量。岁月或许还会继续在猜测与误解中流逝。
此刻,她放下了所有执念。
不再需要追问,不再寻求解释。
只要能够站在这个人身边,感受她的呼吸,分享她的晨昏,便已足够。
答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陪伴在经历了太多风雨的她身旁,成为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简单吃了点早饭,外面阳光明媚,林知韫和陶念踏上了前往村两委的路途。
她们与村两委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流,详细询问了村民们的日常生活丶工作情况以及存在的困难。在交谈中,她们特别关注了那些困难家庭的子女教育情况,村两委的工作人员非常配合,提供了几户困难家庭的详细地址。
下午时分,林知韫和陶念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关怀,开始了他们的家访之旅。他们一家一家地走访了这七八户家庭,了解每个家庭孩子们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
与七年前相比,许多家庭的生活状况已经有了显着的改善。家长们对子女的教育越来越重视,孩子们有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和更多的学习机会。
看到这些变化,林知韫感到非常欣慰,她深知教育对于改变一个家庭丶一个孩子命运的重要性,而从她筹备“微光”基金会开始,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七年。
最後一户家庭,正是之前意外砸伤了林知韫的刘大有家。
他的家位于一个偏远的角落,需要步行穿过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到一座山的脚下。
在这条路上,他们要经过一大片辽阔的玉米地,那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几百亩的玉米随风摇曳,仿佛在向他们致意。他们还要跨越几条清澈见底丶蜿蜒流淌的小河,河水潺潺,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
当村支委丶李校长丶陶念和林知韫一行人踏入刘大有家的那一刻,刘大有立刻认出了林知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愧疚,他立刻跪了下来,“林老师,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悔意。
“使不得!”林知韫扶住刘大有下跪的身躯。
衆人坐了下来,刘大嫂端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热水,给大家泡茶,她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感谢领导们,感谢林老师,我们家妞妞去年毕业了,现在在县医院里当护士,要不是林老师当年的劝我们,还资助我们,我们妞妞也不会找到这麽稳定的工作……”说罢,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林知韫的感激之情。
“林老师真的不容易,这麽多年还在坚持做这件事,”村支委感慨地说,“要不是林老师撤了诉,你有了案底,你们妞妞政审都不好过!”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林知韫的敬佩和赞赏。
“是是是……”刘大有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为自己的过去忏悔。
刘大有一家热情地邀请了他们留在家中享用晚餐,他们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自家种的蔬菜,还有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新鲜鱼肉。
饭後,外面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他们望向窗外,只见雨势越来越大,已经形成了倾盆之势。
李校长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能会让回家的路变得艰难。他们原本计划开车回去,但现在看来,必须步行一段路才能到达停车的地方。
刘大有执意要送的手电筒突然亮起,光束扫过院角的背篓,露出半截褪色的红领巾——正是他女儿当年不肯上学时,林知韫冒雨送来的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