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陶念安静的侧脸,林知韫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
熟睡了的陶念,像一朵羸弱的花。她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白皙的皮肤,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蝴蝶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终于合上双眼,任由睡意将自己淹没。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向温暖的方向靠近了几分。
夜深人静时,林知韫又一次陷入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斑驳的绿漆木桌在记忆中摇晃,棍棒落在膝盖上的闷响丶飞溅的墨水瓶丶散落一地的贫困证明书……她在梦中蜷缩起身子,发出压抑的呜咽。
陶念在睡梦中感受到身旁的颤抖,迷迷糊糊地伸手,将林知韫轻轻揽进怀里。她的手掌一下下抚过林知韫紧绷的脊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陶念睡意朦胧地呢喃,“我在这里。”
林知韫在她轻柔的抚摸中渐渐平静,颤抖的呼吸慢慢平复。她将脸埋进陶念肩头,汲取着那份真实的温暖。
月光照在她有些凌乱的发梢上,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湿漉漉的小熊。
陶念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心头涌起一阵酸软的暖意。可这暖意很快被尖锐的心疼刺穿。
她想起档案里那些病历记录,想起李校长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起当年的林知韫,在无数个这样的深夜里,膝盖疼得无法入睡,或是刚合眼就被噩梦惊醒时,该有多孤单。
陶念的指尖轻柔地抚过林知韫膝上那道浅白色的疤痕,指腹下细微的凹凸感像是无声的年轮,记录着五年前那个刺骨的冬天。
她仿佛能看到,刚做完手术的林知韫独自躺在病床上,在止痛药效退去的深夜里紧咬嘴唇,望着天花板等待天明。
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她的病床前,轻轻握住她因疼痛而攥紧的手,用温热的毛巾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她会守在床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帮她调整冰袋的位置,会在她因噩梦惊醒时,立刻打开一盏昏暗的小灯,告诉她“别怕,我在这里”。
她多想成为五年前那间冰冷病房里的暖意,成为那段艰难岁月里,始终陪伴在林知韫身旁的丶实实在在的依靠。
陶念望着枕边人安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林知韫,”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以後,换我来照顾你,行不行?”
让她意外的是,睡梦中的林知韫竟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含糊地应了一声:“行啊……”
这声带着浓重睡意的回应,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陶念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忍不住轻笑,却又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情,只得将满心的柔软化作一个温柔的轻吻,落在小熊微蹙的眉间。
天快亮时,林知韫微微睁眼,发现自己整夜都安稳地睡在陶念臂弯里。那个纠缠她五年的噩梦,第一次没能夺走她的睡眠。
在朦胧中,林知韫感觉到膝盖传来暖意。原来陶念的手正轻轻覆在她膝头的旧疤上,温热的掌心贴着那道凹凸的伤痕,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驱散着沉积在骨子里的寒意。
而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早已本能般地握住了陶念的手腕。指尖下传来平稳的脉搏,一下一下,敲打着清晨的宁静。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林知韫凝视着这片安详,忽然希望时间能够停驻。
就停在这一刻,停在伤痛被温柔抚慰的瞬间,停在她们呼吸相闻丶指尖相缠的永恒里。
她轻轻收拢手指,将陶念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陶念睁开眼时,看见林知韫正靠在床头看书。她凑近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问道:“昨晚你说梦话了,还记得吗?”
林知韫从书页间擡起头,眼神里带着些许茫然:“我说什麽了?”
“你说——”陶念故意拖长语调,眼角弯起狡黠的弧度,“会一辈子照顾我。”
“我大概不会说这样的梦话。”林知韫闻言轻笑,合上书页摇头,“不过你倒是说了段英语。”
“我?”陶念诧异地撑起身子。
“嗯。”林知韫模仿着她睡梦中的含糊语调,“‘Fihankyou……andyou?’”她学得惟妙惟肖,连那个迷糊的尾音都一模一样。
陶念先是一怔,随即耳根迅速泛红。
林知韫的噩梦是关于被伤害的惨痛经历,而自己的噩梦却停留在小学英语课本的第一课,这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来想试探林知韫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小声嘟囔着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我这真是……是刻进DNA的课堂恐惧症。”
林知韫看着她发红的耳尖,忍不住轻笑。她伸手揉了揉陶念乱糟糟的头发:“可是很可爱。”
陶念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从枕头里含糊地传出来:“哪里可爱了……丢死人了。”
林知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俯下身,凑到陶念通红的耳边轻声说:“比某个连梦话都要撒谎的人可爱多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陶念猛地擡起头,却正好撞进林知韫含笑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映着晨光,温柔得让人心慌。
“你早就醒了是不是?”陶念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故意装睡听我说梦话?”
林知韫不置可否地挑眉,伸手替她理了理翘起的发梢。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两人都愣了一瞬。
“快起床洗漱吧,今天去看一下‘微光基金’的账本,然後我们就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