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话
终于到达了停车的地方,林知韫搀扶着陶念坐到了後面。陶念让自己的左腿保持不动,渐渐地,头晕晕沉沉地,意识也逐渐模糊,最终在林知韫的肩上。
林知韫看着陶念那有些狼狈的脸庞,雨水顺着陶念的发丝滴落,林知韫轻轻地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水珠。
在车内的昏暗灯光下,林知韫看着陶念,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抑制着身体的不适,见陶念一直不睁眼,低低喊了声,问:“很难受?”
陶念睁眼,摇摇头,不想她担心,回应了一个微弱的微笑。
“撒谎。”林知韫轻声说,指尖还停留在陶念湿漉漉的脸颊上,拇指抚过她紧蹙的眉心。
她调整姿势让陶念靠得更舒服些,陶念的呼吸渐渐平稳。就在林知韫以为她睡着时,忽然听见怀里传来含糊的呓语:“别怕……这次我陪你……”
林知韫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想起四年前自己拄着拐杖走出医院时,面对的空荡走廊。
而此刻,有人穿越千里山海,只为在她问出“疼不疼”之前,就先抱住了她的伤痛。
“睡吧。”她将手轻轻放在陶念发顶,“我在这里。”
车灯穿过雨幕,照亮前方蜿蜒的山路。而她们在昏暗的後座依偎成一个小小的宇宙,所有的疼痛都被挡在了窗外。
回到住的地方,林知韫打开陶念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条柔软的毛巾,为陶念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看见陶念笨拙地解开潮湿的衣扣,手指却不停使唤地颤抖。
“我来。”林知韫接过她颤抖的手指,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冰凉的指尖。纽扣一颗颗解开,露出被雨水浸得发白的皮肤。她拿来陶念的睡衣,陶念自己套在了身上。
“冷吗?”林知韫轻声问,手指继续轻柔地擦拭着她的长发。陶念摇摇头,却又往她怀里靠了靠。
林知韫掀开被子,慢慢地拉出陶念的左脚,确实有些红肿,冷空气激得陶念脚踝一颤。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云南白药喷在陶念的左脚上,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林知韫掌心覆上肿胀处,感受到皮肤下血液的突跳。
“嘶……”陶念的吸气声带着颤抖的尾音,指甲在床单上抓出褶皱。林知韫的手腕突然被攥住,热度透过羊绒衫灼烧着她的脉搏:“别……”话未出口,就对上陶念泛着水光的眼睛。
林知韫的动作顿住了。陶念眼底的水光晃动着,像山涧里被月光照亮的涟漪,那只攥住她手腕的手微微发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轻声说,“如果还是不行,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
陶念听得一片心软。
林知韫还是那麽好。
偏偏每一次,都是那样好。
可是陶念仰头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以前受伤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忍着疼?”
林知韫垂下眼,目光从陶念红肿的脚踝,移到对方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最後落回自己曾经受过伤的膝盖上。隔着衣物与岁月,一种相似的痛楚,仿佛在黑暗中産生了共鸣。
“以後不会了。”林知韫的声音闷闷的,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熨帖在皮肤上,“你疼的时候……也要告诉我。”
“高一那年,刘桐崴了脚,你给她喷药的时候,她故意在班里炫耀了好久。”陶念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一个藏了太久的秘密,“那时候……我特别嫉妒。”
林知韫微微一怔,随即眼尾弯起浅浅的弧度:“想不到你小时候,占有欲就这麽强。”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揶揄,“那现在呢?”
陶念没有立刻回答。她紧攥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轻轻穿过林知韫散落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像触碰一件珍宝。
“现在啊……”她凑近了些,呼吸拂过对方的耳畔,“我学会了照顾好我自己。”她的声音里带着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也学会了……如何照顾别人。”
如何照顾你。
陶念的指尖顺着发丝滑下,最後停在林知韫微微发烫的脸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陶望进林知韫的眼睛,在那片深色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她感觉不到脚踝的疼痛,也忘了雨夜的寒冷,只觉得一股灼热从心底涌上来,蔓延至全身。
她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林知韫的眸子泛起波澜,停在半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突然,她别过脸,打了个喷嚏。
陶念愣住了。
林知韫慌忙用手背掩住口鼻,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对不起,”她声音闷闷的,“可能是刚才淋雨着凉了。”
陶念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轻笑。指尖温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後,轻声道:“快去吃药,然後好好休息。”
林知韫匆忙翻出药片,就着凉水服下。她在屋里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来,将湿衣换下,挂好,药箱归位,又检查好门窗,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宁静。
屋内静得,林知韫只听到陶念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林知韫终于轻轻躺下,刻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黑暗中,陶念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颈侧,带着洗发水的淡淡香气。
“Fihankyou……andyou?”陶念在睡梦中含糊地念着英语,她的声音柔软而迷糊,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林知韫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又立即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亲密。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陶念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才缓缓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