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心事
周三的班会课,陈慧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班委选举”四个大字。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里浮沉,像被打碎的星子。
“今天我们选一下临时班委,先从体育委员开始吧。”陈慧的目光扫过全班,“体育委员主要负责体育课整队丶运动会组织,还有平时课间操的带队,需要体力好丶有责任心的同学。”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前排的男生互相推搡着,谁也没先举手。刘若湄坐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在算早上背的英语单词——还有七个没记熟,晚上得再巩固一遍。
“我推荐刘若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李沐夏。她举着手臂,笑得一脸灿烂,“上次体育课她跑最快,站在队伍前面肯定特别精神!”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跟着附和。“对,她体育课表现挺好的。”“我也觉得她合适。”
刘若湄愣了一下,擡起头时,正好对上陈慧的目光。陈老师冲她笑了笑:“刘若湄,愿意试试吗?”
她没多想,站起身来,声音依旧干脆:“行。”
没有多馀的话,甚至没说什麽“会好好负责”的承诺,但教室里已经响起了掌声。李沐夏拍得最用力,还冲她挤了挤眼睛。丁念澄坐在旁边,也轻轻鼓着掌,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点认可,像藏着颗小小的暖石子。
体育委员的事就这麽定了。接下来又选了班长丶学习委员,李沐夏顺理成章地成了英语课代表,和她自己争取来的职位正好呼应。班会结束时,陈慧拍了拍手:“好了,临时班委先试运行两周,大家有什麽意见随时跟我说。”
放学铃声响起时,夕阳已经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刘若湄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她刚被陈老师叫去办公室,领了张体育课的点名表,上面需要每天记录出勤情况。
“一起走吗?”丁念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已经把书包背好了,黑色的书包带勒在肩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刘若湄点点头,把点名表塞进书包侧袋:“走。”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沿着操场边缘的小路慢慢走着。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把白天的热气卷走了大半。操场上还有几个踢足球的男生,欢呼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撞在围墙上又弹回来,显得格外热闹。
“你今天举手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丁念澄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
刘若湄侧过头看她:“为什麽?”
“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太显眼的事。”丁念澄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上次自我介绍,你也说得很简单。”
刘若湄笑了笑,这是丁念澄第一次跟她聊起这些。“体委也不用做什麽,整队喊口号而已,不难。”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很远,“而且,总得有人做。”
丁念澄“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快到校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我先打个电话。”她小声说,走到旁边的香樟树下,按下了接听键。
刘若湄站在原地等她,看着丁念澄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耸动着,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她不熟悉的口音,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显得有些单薄。
几分钟後,丁念澄挂了电话,走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笑意。“是我妈妈,问我晚饭吃什麽。”
“你跟你爸爸住在这里?”刘若湄想起她开学时说的毕业学校,塘沽一中分校远洋城校区离这边不算近,大概率是住在学校附近。
“嗯。”丁念澄点点头,“我老家在山东,我爸在这边打工,去年把我接过来的,我妈还在老家照顾我爷爷奶奶。”她说着,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草,“我差不多每天都给我妈打个电话,跟她说学校的事。”
“挺好的。”刘若湄说。她很少打电话,手机里存着的号码不多,除了几个初中同学,就是爸妈那两个常年打不通的号码。
“你呢?”丁念澄擡头看她,“你爸妈……平时忙吗?”
刘若湄的脚步顿了一下,夕阳刚好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她想了想,说:“挺忙的,他们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
这是她从小就习惯的说辞。从她记事起,爸妈就总是“在外地”,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两三个月,回来时身上总带着股陌生的风尘味,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零食和文具,却很少问她学校的事。她知道他们是警察,是那种不能说具体工作的警察,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需要藏起自己的名字,假装成另一个人。这些事,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也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守口如瓶。
“那你一个人住吗?”丁念澄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嗯,住我家原来的房子,三室一厅,两个卫生间。”刘若湄说得很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挺大的,就是有时候有点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