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温清玉喊着她的名字,尾音带着很轻微的笑意:“我想看看花,但是今天不想走路,你推我过去吧。”
“好。”
轮椅碾过有些湿润的泥土,温丝椋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这这片花海——她终于知道温清玉到底为什麽会这麽喜欢千鸟草。
原来这不是单纯的蓝色,而是不静止的丶流淌着的色彩。第一次置身其中,温丝椋才清晰地看到那一片片颤动着的尾萼,她觉得这更像叶子,而不是花。
“干嘛愣在这?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温清玉嗔笑着催促她的朗读者。
温丝椋翻开那本书,像儿时温清玉无数次打开儿童故事书的姿态一样:
“开始啦温清玉女士,你不要睡着哦。”
阳光斑斑驳驳地洒在她的语气里:“嗯。”
温丝椋一首一首地念下去,这个版本的字行间距貌似分得很开,翻动书页的频率显得很高。她的声音是不带任何体会的麻木,只是毫无波澜地念。
“温丝椋小朋友,太没感情了!”温清玉睁开双眼,“以前我要是这样念的话你会闹一个晚上的。”
“才没有……”
温丝椋的大脑悬空地缓慢运作着,也不再往下念。
经过千千万万次假装大度的洗脑,温丝椋发现自己是自私的。她挣扎于温清玉的痛苦和洒脱中,她的的确确在她的痛苦中感到心如刀割,但又不受控地猜疑着她的洒脱。
洒脱得像是可以无所谓地抛下一切——包括温丝椋。
半晌,才底气不足地冒出一句:“……妈妈,要不要再去医院试试?”
哪怕是为了她呢?
温清玉笑着叩了叩她的脑袋,力度却实在很小。
“你答应我了呀。”
谁想答应你。
温丝椋张张嘴想说些什麽,眼神却落进温清玉眼中那一汪充盈的水雾,像碎玻璃渣一样被打出了一痕一痕的破裂。
“丝丝,继续念吧。”
“……”
温丝椋只得将手中那本书抻得平了平,一字一句地按照书上的文字:“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温清玉突然轻声接了下去:“瀑布歌唱道:当我找到自己的自由时,我也就找到了我的歌。”
温丝椋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一页。”温清玉解释道,“那时候特别幼稚,根本看不懂这句是什麽意思,我还以为说瀑布唱歌好听呢,老跟合唱团小朋友说我想做瀑布,都被人家取笑死了。”
温丝椋喉咙一阵发紧:“那你找到了吗?”
温清玉沉默良久,她睫毛虚弱地扑朔着,眼中的情绪明明暗暗地转了好几轮:“丝丝,我希望你找到。”
“你的自由,或许也是我的歌。”
感受到有液体在眼眶里打转,温丝椋仰起头倔强地对抗地心引力,她多希望温清玉最後骗她一次,只要再说一次她很自由很幸福就好。
就像从前那样。
“累了吗?”温清玉眯着眼睛的一条缝问道,“你能念到最後吗?我想完整听你读,但是可能有一点点长。”
温丝椋在和地心引力的抗争中夺得胜利,一首又一首,直到她哽咽的声音微微沙哑,直到太阳缓缓西下: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後的话。”
温丝椋合上书,也不再转头去看,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身旁人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轻微,好像仅仅有一片花瓣落地。
“丝丝,记得收拾行李哦。”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一圈圈地循环回响。
没有任何挣扎地,太阳的最後一缕光线消失在天际。
望着将暗未暗的深沉,毫无预兆地,温丝椋想起十八岁时的愿望:
“我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