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春(十一)
坚冰初融後的日子,带着缓慢生长的暖意。墨予涵开始笨拙而认真地履行坦诚的承诺,不再独断专行。
不过,墨予涵总试图在齐青的工作领域“帮忙”,提议动用人脉给齐青的公司争取更优厚的合同条款。
每一次,齐青都无奈地拒绝,在脑海里畅想一遍就算过瘾了。
他已经能想象出,如果墨予涵出手,对方集团负责人接到电话时那诚惶诚恐的样子,肯定会捧着那份变得无比优厚的合同送到他面前……
“嗯,想象一下是很爽。”齐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但随即语气又认真起来,“不过,还是不用了。LUMINOUS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团队的设计和口碑。”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的人情,对面记着,转头可能就在别的地方找回来,麻烦。”
齐青也开始试图理解墨予涵的工作与生活。
在贵族圈和议会里游刃有馀丶光芒万丈的墨予涵背後,是来自家族的期望丶派系倾轧的压力丶对手的恶意……还有他自己那份不容失败的责任心。
墨予涵并非他曾经以为的那种生来就拥有一切丶可以随心所欲的天之骄子。他只是习惯了在自己面前,努力维持一个强大从容的姿态。
“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什麽关系?”苏词问。
“没什麽关系。”齐青撇撇嘴。
墨予涵和他耐心解释过,他这一年都没有来找自己,是在处理家族的事务,以及,收拾黎家。
墨予涵还知道,许汀花的腺体是他弄的,黎与宁过敏的事也是他做的,所以又悄咪咪地派人来暗中保护他。之所以放管家来见他,就是想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原谅黎与宁。
他有些不满,原来墨予涵什麽都知道。
墨予涵却邀功似的说,青,我把事情都交代了。以後也都会告诉你。
苏词笑笑:“好吧,那不说他了,说点别的。”
过了一会儿,刚吐槽完某个甲方要求把LOGO设计成“五光十色的白”後,齐青自己突然绕回这个话题,“呃,他说,他父母那边松口了,说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安稳地相处五年,还不分开,他们就……接受我们。”
“哈?”苏词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发出一声笑,“那齐大设计师的意思是……?”
齐青垂下眼眸,不去看苏词,“他还说,原本是七年的,他砍价砍成五年。”
苏词噗哧一笑,“嗯。那麽齐青先生的最终决定是……?”
“我想试试。”
苏词打趣道:“好嘞,随时给我汇报进度。”
“哼!”齐青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苏词一眼。
他最後对墨予涵说,要提前说,不许事後说。
横在他和墨予涵之间的问题,不管是外界的,还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墨予涵都在积极解决。他想,或许还可以再试一试。
对于这件事情,齐青最想知道的,还是父母的态度。
在一个午後,阳光懒洋洋地照进来。
齐青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爸,妈,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父亲从电视上移开视线,母亲也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擡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儿子很少用这样郑重的语气。
“是关于……墨予涵的。”齐青吐出这个名字,感觉心跳快了一拍,但看着父母平静包容的目光,那份忐忑又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他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墨予涵的改变,以及墨家人的态度。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阳光缓慢地移动着。
父亲缓缓开口,声音平和:“青儿,你长大了。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我和你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快乐。至于那个人,他的家世背景,”父亲轻轻摆了下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你觉得他好,值得你托付,那就好。你觉得不行,那就回来。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家。”
母亲挪了挪椅子,坐得离儿子更近了些。她伸出手,手掌覆在齐青的手背上,“你爸说得对,日子是你自己过的,甜不甜,苦不苦,只有你自己知道。爸妈不图别的,就图你顺心顺意。”
她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但是青儿啊,妈就是……就是怕你委屈了自己。咱们家是普通人家,比不上他们那种大门大户规矩多。要是哪天你在他那儿,或者在他家人那儿,觉得不舒服了,委屈了,千万别忍着,千万别想着‘为了谁’就勉强自己!听见没?”
母亲的手紧了紧,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爸妈没什麽大本事,但护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是够的!咱们不稀罕攀什麽高枝,就图个自在舒心。他们要是敢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母亲的声音哽了一下,後面的话没说出来。
“妈……”齐青喉头一哽,反手握住母亲温暖的手。父亲也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遵循本心,青儿。”父亲说道,“无论你做什麽选择,爸妈都支持你。但记住你妈的话,家永远是你的後盾,别委屈自己。”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屋里,齐青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热,“嗯,我知道。爸,妈,谢谢你们。”他抱住母亲。
母亲这才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好了好了,想清楚了改日就带他回来一趟吧。”
墨予涵又回到了他们在伽西那段相处的时光,两地跑,好在曙葵和安阳是临市。
墨予涵不止一次抱怨自己不想干了,想退出议会。当初他卸任国防大臣就想彻底“退休”了。不过,他父母没同意,吊着他继续做议员。不光是他的父母,南景煜也不同意,还把他说得像是要拯救世界的勇士一样……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