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一直低头跟那边的志愿者说话,对方说他们一家子昨晚都没睡觉,就等着人回来。
韩竞只能作为沟通使者跟两个热情的志愿者说话。
叶满也在竖起耳朵听,他们是民间的寻亲志愿者,由裴先生的慈善基金会拨钱,多年来帮了不少被拐儿童找到家。
韩竞问她们认不认识谭英。
一个大姐摇头,说:“不知道。”
裴先生跟叶满说过,早期,九几年那会儿他们认识了谭英,从那时候就一起做打拐寻亲这事儿,後来慢慢的他和爱人发家了,谭英跟他们告别,同一年,他们把基金会做起来了,于是曾经路上的朋友们就都聚在一起,更加有规模的做这件事儿。
韩竞开始问他们寻亲志愿者的事儿,他们基金会现在正在招募志愿者,什麽都得深入学习了解。
韩竞很有头脑,获取信息能力得心应手。
那边说着,李东雨低低跟叶满说:“谁像你似的中了一个亿干这种事儿。”
叶满跟他说悄悄话:“慈善基金会能赚钱的。”
李东雨:“能赚钱?你赚了钱打算干嘛?”
叶满:“做慈善。”
李东雨:“然後呢?”
叶满:“赚钱。”
李东雨被他噎着了:“就不想想自己?”
叶满黏滞柔软的声音有些天真地说:“我挺好的啊,我中了彩票然後还遇见你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中了一个亿跟遇见他是一个等级的好事儿似的,李东雨听得直撇嘴。
可他知道叶满不会跟他撒谎,所以很受用,没一会儿嘴就翘起来了。
车停下的时候,他也没那麽紧张了。
这是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了,就在市里。
路上的井盖儿一路压着红,直接送进小区最里头,楼下站着不少人,一群穿着红马甲打着横幅的应该是志愿者,中间那五六个人大概就是李东雨的亲人了。
叶满头一回经历这事儿,却没像别人一样欢喜,他始终在观察对面人的态度,每一个人都观察,一旦发现不对他就带李东雨回贵州。
最前面的是一对儿六十多岁的夫妻,男的穿着挺讲究的,显得有些文气,头发花白,女的眼神有些奇怪,叶满也说不清哪里怪,就觉得总是迷离飘忽似的。他们旁边站着对儿三十岁左右的男女,男的模样与李东雨七分相似,似乎都不用做亲子鉴定了。
叶满还在观察时,那边看上去优雅自持的女人忽然不顾衆人飞奔过来,拥住李东雨,眼泪一下子冲过闸口,刚开口直接哭软了,身子直往下坠。
“你回来啦,想死妈了!”
李东雨脸上表情一空,僵在原地。
人群一下子涌过来,把叶满给挤後面去了。
周围的人拍照记录着,路过的人停下鼓掌,一片欢腾。
韩竞伸手把红绸子往叶满脖子上一挂,说:“哭什麽?”
叶满转身避过人群,擡头看他,说:“高兴啊,觉得自己心里可舒坦了。”
韩竞凝视着这个闪闪发光的人,说:“跟你做这些事我也觉得自己很畅快,这才是有意义的事儿。”
叶满用红绸子抹眼泪,说:“对了。”
他拿出手机给韩竞看,说:“裴先生说谭英离开前跟他嘱咐过,让他帮忙给几个老人打补助金,其中三个是河北省,还有一个就是福建。他一直按着谭英的意愿给,一直到河北的几个老人过世。”
韩竞:“她走之前就安排好了。”
叶满点点头,低声说:“裴先生先前只是给打钱,後来有一次他爱人特意去看过那几个老人,打往河北的其中两户人家一直是子女收钱,没给老人用,甚至有一家老人都过世了但还一直领钱,我想着……里面有操老能去看过的那个老人。”
韩竞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
李东雨被簇拥着上楼,进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家,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只剩一片废墟,竟然雅致得很,以至于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双对他来说很陌生的男女一直对着他哭,让他不知所措。
于是他无意识拉了拉围脖,一不小心,他那只缺失了的耳朵丶长满扭曲增生的地方就暴露出来。
那自称是他妈的女人看见了,几乎崩溃了。
自称是他爸的斯文男人骂道:“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救了另一个你不会这样,是她害了你!我当初就该把她送进监狱的!这麽多年我们都恨她!”
“我们错了啊……”他们哭着说:“不该让她去找你。”
李东雨张了张口,他说:“不是谭英的错。”
他在嘈杂的指责声中辩解着:“是因为她我才有机会回来的……”
他曾经恨过世上所有人,可独独没有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