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荆将手放在那绒滑的皮毛之上,轻轻地拍抚着,马身轻微的颤动传到掌下,这是属于马与人之间心意相通的一瞬。
小花马不知想着什麽,不时望着牧荆,偶又怯怯地垂下眸子,牧荆觉得挺有趣。
往常她自然骑过马,但当时仅仅把马当成工具,不曾想过要与马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
戟王凝眸:"他还小,需要一段时日驯服,不过,已经能看得出是匹忠诚的。"
牧荆点点头。
戟王继续道:"马鞍由白犀牛皮制成,厚实,韧而不硬,玉贴蹬也是照你的脚型打造,温润雅致,待你目力恢复,我教你骑马,以後你便能在开陈骑着玩。"
牧荆:"妾谢过殿下。"
牧荆略有窃喜,眼下有可随意出宫的令牌,一匹小花马,还有一艘坚固灯舟,届时要逃离宫廷便更轻而易举。
可戟王提到回去开陈,是什麽意思?
牧荆问:"殿下拿回封地了?"
戟王唇角一弯:"老头子尚未下旨,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应是迟早的事。"
牧荆没想过戟王还能回去从前的封地开陈,心里不禁思索。
师家便在开陈,而她迟早要找师家人报仇。
然而她目力尚未全然恢复,且她最想杀去的那人,身分尚未明朗,还有待蛰伏。
戟王眼神柔软:"听木槿提起妳甚是想念开陈,如今很快便能回去了,你高不高兴?"
牧荆目若流光:"高兴。"
如今戟王无论说什麽,牧荆想也不想便应了。
她没什麽能留给他,只能尽力演好一个柔顺臣服的王妃,让他满意。
戟王低低地道:"不知清风苑还在不在,若还在,我一定要与你重游旧地,回到我们当初相识的地方。"
戟王的声音别有旖旎的滋味。
可牧荆却恍神。
戟王当初便是在清风苑里对她赞了一句"师家姑娘,琴艺精湛,来日可期"。
师家姑娘指的是师晓元,并非师微微。
那时牧荆深怕被戟王揭穿,弹琴弹得七上八下。
幸亏戟王误以为师晓元的琴技就该这麽出色,没有起疑心,没有追问。
若那时戟王便已认知到帏帽後的人,不是名正言顺的师家传人师晓元,是否便不会称赞她?
应当不会。
皇族教育讲求名正言顺,来路不明的东姨娘,生的家生子是不可能入戟王眼的。
牧荆忽然问:"殿下何时有空?"
戟王挑起眉:"怎麽?"
牧荆强忍着不看进去他瑰丽深邃的眼睛,委婉地道:"我想再去一次花舟,那一夜的殿下,人很好。"
好得像一场美梦。
好得令人瘫软。
可既然是美梦,便不可能再重现。
牧荆回去大圆塘的目的,是要勘查地形,事先演练如何放灯舟离岸,解绳,操控甲板,并确认自大圆塘到运河此段航行路线,水深吃足可畅行无阻。
最後直达东海,彻底逃离大齐国。
至于戟王,回想起的则完全是另一种滋味。
他恒久刻在脑子里的,无非是王妃那番堪称知音的几句话,香软有致的身子,共饮沙酒的迷离酡红。
以及雷惊雨震的深夜里,王妃梦见生母後,哭成泪人,湿热的身躯往他怀里靠上去,那全然的脆弱与依赖。
那一夜的王妃,也很好。
好得犹如江中神,云中君,梦幻绝伦。
望着面有希冀的王妃,戟王嗓音有些低哑,应下这个承诺。
"那便後日罢,後日我与你一同去灯舟过夜。"
後日,月圆,涨潮,起风,一切顺遂。
良久後,牧荆轻轻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