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牧荆躺在床榻上,等着星子尽现,等到她几乎要阖眼,天上星辰却仍寥寥无几。
天空不作美,云层太厚了!
这麽埋怨的时候,屋外却忽然有人重重地敲门。
匡当几声,牧荆昏沉的脑子瞬时被惊醒,无奈应声。
"是谁?夜这麽深了,为何惊扰?"
"少船主,小的程女官,冒昧打扰,殿下梦魇严重,你可有香药可解?"
牧荆愣了下。
牧荆记得程女官是个镇静的,可此时她声音却异常惊慌。
一个七尺八寸高的昂藏男子,半夜做了恶梦,为何需要动用香药?
况且,也没有香药能解梦魇啊!
作恶梦,醒了便无事,没什麽大不了。
程女官何以惊慌至此?
牧荆顺手拉起青狐裘,披上,起身开门。
"怎麽一回事?殿下为何梦魇?"
程女官嗫嚅:"请随属下去看看便知。"
无奈之下,牧荆只好跟着程女官去戟王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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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痛苦,在梦魇里载浮载沉的戟王,落入牧荆眼里时,她冷硬的心倏地漫上一层阴黑泥泞。
戟王瘫在床上,裸着上身,冷汗涔涔。
光润淋漓的汗珠,洒满他饱满的额头,颈子,乃至于坚实宽厚的胸膛。
驿站不比皇宫,烧不得上好的炭,屋里温度冷凉,可戟王仍是喷出一身的汗。
他的胸剧烈起伏,窄紧的腰部肌束怒张,浓重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暂停,喉咙溢出难受的,鲠住的,想喊却喊不出声,最终都化为喘息。
他的手掌紧紧攥住锦被,眉峰紧蹙,薄唇因喘息而微啓──
他看起来像是要淹死了。
一个人怎麽能淹死在梦里呢?
牧荆也是难以置信,她急切地看着他。
白日骏马上轩俊骄矜,一派佣闲的男子,怎麽到了夜里却如此脆弱,破碎,痛苦?
他似乎奋力要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可他声音空虚极了,牧荆听不甚清楚。
因为过于出力,他的唇红得发艳,像被咬过一样,干燥欲裂。
牧荆几乎要伸出手按上他的唇,一股抚平他不安的冲动在心里蠢蠢欲动。
然而她硬是压下这个念头。
忽然,他举起手……
他那生得过分好看的手指头,此刻却蜷曲着,在半空颤巍巍地挥动着。
他要她靠近他。
牧荆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断断续续的语音不是很能让人听明白,牧荆只好再靠近,再靠近一点。
她的脸庞几乎贴到他滚烫的耳朵。
之後,牧荆听得戟王嗓音嘶哑,艰难地吐出了一句──
"对不起……"